不厭生
第1章
婚後三年,林元良在我生產時拋下我。
他吻著我的額頭說:「抱歉,我得去救我的朋友。
「這是最好的醫院,我不在也可以,可她不行。」
他不知,那晚我難產到差點S掉。
後來,林元良跪著懇求,慌亂又卑微。
我抱著孩子,撕碎他的挽留信,認真又平靜:「林元良,我們離婚吧。」
1
「恭喜你啊,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她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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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縫線處痛得要命,整個身體像被撕成了兩半。
我沙啞著嗓子:「他在忙,應該馬上就過來了。」
林元良匆匆離開時,說他朋友出事了,他得去救她。
護士把孩子抱給了我。
小小的,皺皺的,皮膚發紅。
很難想象,是我難產了一晚上生出的小魔頭。
「一晚上了,就算公司加班,也該來了吧。」護士是個大嗓門的熱心腸,替我打抱不平。
我低聲說:「他平常不這樣的。」
結婚三年,林元良確實是極為稱職的愛人。
他說話溫聲細語,情緒穩定。
會在我孕反嚴重時,變著花樣做吃的。
會用手接住我的嘔吐物。
也會耐心地按摩我懷孕後酸痛的後腰,給我抹防妊娠紋的乳液。
他一遍一遍地告訴我,他有多麼愛我。
我想到此,心中的失落和生氣緩緩消散。
而林元良也終於回到了醫院。
他渾身湿漉漉的,失了神,不像平日裡精力旺盛的林總裁。
他吻了吻我的額頭。
低聲說:「孩子叫厭生吧,好不好,名字起賤些,孩子福氣會多。」
他發端的雨水滴到我的脖頸,冰涼徹骨。
我愣神:「什麼?」
「厭生。討厭的厭,生存的生。」
我張了張嘴,被震驚到啞口無言:
「你給我們的女兒起這種名字?」
不知為何,生產後,被這麼一氣,我眼淚就流了出來:
「而且,林元良,你離開了一晚,你問不都問一句我嗎?你沒看到我插著呼吸器嗎?」
他似乎這才真正注意到了我。
我感覺一股冰涼的詭異感從內心湧出。
2
我和林元良原本是生意場的合作伙伴。
酒場上,他被人背後起外號叫「笑面虎」,而我被人偷偷叫「鐵娘子」。
某次酒會,「笑面虎」的他對著衝我開黃腔的男老板,從容諷刺,替我解圍。
而「鐵娘子」的我,因此罕見地動了真心。
所有人都說,我們般配。
是我主動追的林元良。
他從不冷臉,總是笑,不拒絕我的邀約。
日子久了,身邊的人都默認我們在一起了。
我問林元良:「你是不是從來不生氣?」
他笑了笑,半開玩笑道:「你原來喜歡愛生氣的?我也可以學。」
他喝了口咖啡,搖搖頭:「我當然也會生氣了,比如,太恨一個人的時候……」
林元良眼神片刻恍惚,低聲補充:「又比如,太愛一個人的時候。」
那時,敏銳的我問:「你和誰生過氣?」
生意場上長袖善舞,虛偽奉承的林元良從來不對我撒謊。
他坦誠地說:「我大學時談過一次戀愛,那時我總是生氣。」
他幹巴巴地說:「因為我遇人不淑,我很恨她。」
相愛多年,他從來沒對我生過氣。
他說,舍不得。
說這話時,那雙深黑的眼睛,在海濱夜晚的彩燈下,倒映著悠悠晃動的光影。
像是深情的海風。
林元良在那晚和我求婚。
我當時以為,我是林元良的正緣。
我確診懷孕,和林元良快樂相擁,期待著未來的三口家庭幸福生活。
我沒有想到。
十個月後的現在。
我會拖著疼痛不堪的身子,和姍姍來遲的林元良為了寶寶的名字而吵架。
與其說是爭論,不如說是我的獨角戲。
林元良始終低著頭。
「你為什麼要給孩子起這種名字,厭生?你瘋了嗎?這名字難聽又不吉利。
「林元良,你說話。」
我拽掉呼吸機的鼻管,艱難地支起身子:「你說話!」
我的心髒跳得極快,感覺太陽穴突突亂跳。
傷口痛得如同火燒。
檢測儀器發出銳鳴。
林元良站起身,扶我重新躺好。
「你好好休息,別生氣。」他的聲音仍然溫柔。
護士匆匆忙忙跑進來,注射了藥物,她埋怨地說:「病人別亂動啊,你剛做完手術,要靜心養傷啊。」
可是下一瞬,她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神色凝重:「又燒起來了。」
她把嬰兒抱走了。
林元良猶豫幾秒,跟著護士走了。
而我,看著點滴瓶,眼皮越來越沉,堅持不住閉上眼睛。
藏了許久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墜落。
湿漉漉的,像是那場打湿林元良的落雨。
冰涼的點滴從手背順著血管流到四肢百骸。
我被鎖在一場凜冽的北風裡,刺骨寒冷。
一層層冰,漫了上來,漫過全身,凍住空氣。
我感覺我的血。
像點滴瓶一樣。
一滴。
一滴。
滴入無盡的深淵中。
3
趙平之:【恭喜恭喜,喜得千金。希望她別像你這個暴力狂,從小就下手狠,愛掐人。】
我再次醒來時,看到了朋友發給我的信息。
我嘆了口氣,打字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與林元良的婚事,一直沒有得到家人的祝福。
盡管他婚後努力改善關系,但我母親依舊對他態度淡淡的。
她曾背地裡和我說:「這孩子,面相不太行,是薄情虛偽的人。」
當時我不以為意,覺得是她太迷信。
而這次生產,我怕她和林元良又發生矛盾,我以為林元良會好好照顧我,我便沒有告訴她。
沒想到,我竟然難產,差點一個人S在手術室裡。
趙平之是我從小玩到大的竹馬,他就住在我父母家旁邊。
他一旦知道什麼事,我爸媽就都知道了。
所以,這次我也沒告訴他。
趙平之秒回:【你忘了,我可是交際花,人脈廣得不得了,我有個醫院的朋友,我託他好好照顧你。】
我盯著手機屏幕。
其實神志又開始渙散,心不在焉,想著高燒還在搶救的孩子,想著又不知所終的林元良。
昏睡前,感覺被刀子扎透的心髒,隔了這麼一段時間,血液幹涸。
中間空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穿過。
我抹了把眼睛,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又落了下來。
我始終沒敢問林元良,他昨天見的人,到底是誰。
怕塵埃落地,亦怕心S如灰。
但如今,我明白,清醒著痛苦,總比虛偽地麻醉自己要好。
我下定決心,如同揭開潘多拉魔盒一樣,打字道:【平之哥,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林元良的初戀到底是誰。】
4
林元良回來了,他提了兩大包行李。
紙尿褲、嬰兒用品、乳液、毯子……
他換了身衣服,坐在我的床邊,握住我的手,疲憊又溫柔地說:「我回了一趟家,把東西都帶過來了,剛去看了眼寶寶,她沒事了,醫生說身體有點弱,還得再觀察一下。」
林元良低著頭,神情很愧疚。
我抽出手,打了他一耳光。
他依舊沒有生氣,隻是說:「醫生說,你難產了,對不起,當時沒有陪在你身邊。」
「你去哪了?」我冷聲問。
林元良沉默了一會,說道:「去接了一個朋友,她手機丟了,剛回國,困在機場,隻記得我的號碼。」
他從不對我撒謊。
以前,我以為這是因為他愛我。
現在,我卻覺得,是他壓根連謊都懶得編。
「是不是你那個初戀女友?」我輕聲問。
女人詭異而靈敏的第六感起了作用。
林元良吸了一口氣,片刻後,沉聲說:「是。」
我又打了他一耳光。
他解釋:「我並不是喜歡她,我很恨她。我隻是不能讓她一個人在機場裡。她腦子有病,一慌就容易做瘋事——」
手機鈴聲打斷了林元良的解釋。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抱歉,我接個電話。」
他心煩意亂,慌不擇路,腿撞到了隔壁病床的床角。
他匆匆接起電話,語氣很冷,確實帶著恨意:「我說過,你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你他媽有病吧!」一聲暴吼。
即便隔著門,我也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林元良生氣的樣子。
他發了瘋似的。
平日裡的溫柔體貼,如同縫在他皮肉上的面具,在別人面前,怎麼摘都摘不掉。
即便是生產之後,歇斯底裡的我,都不能讓他露出一點真容。
可是電話那頭的人,卻能輕輕松松,把他撕得血肉淋漓。
露出底下,藏得深深的,醜陋的真實人類。
「你又打給我幹什麼!」他怒道。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什麼。
說話的人太過柔聲細語。
以至於,林元良緊抓著靜悄悄的手機的樣子,顯得好笑而尷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緊閉住眼睛。
最後,他終於睜開眼,帶著血絲的眼睛沉默地看向我,帶著遮掩和狼狽。
他近乎悄無聲息地從嘴巴中吐出:「我馬上過去。」
我笑了。
偏頭躲過他的親吻和道歉。
注視他離開後。
我笑得更加歇斯底裡,近乎把縫線繃開。
我先前一直覺得,千人千面,這世上有薄情郎,但不會是林元良。
可卻沒想到,有些人,無論先前表現得多麼正常,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爛掉。
5
趙平之是匆忙趕來的。
他甚至穿得有些滑稽——一件立領襯衫外面隨便套了件牛仔外套,頭發張牙舞爪。
他跑到病房門口,張著嘴,愣神瞪著我。
我一開始,以為是我發腫的眼圈和疲乏的臉色嚇住了他。
但之後,我才意識到,是他難以開口。
趙平之緩步走到我的身邊,在我探詢的眼神中,終於輕聲說:「我打聽到了,林元良的前女友,叫陳晴生。她有躁鬱症,三年前和林元良分手後,出國。」
陳晴生。
厭生。
原來,如此。
他把我們的女兒,當成了承載對他前任恨意的紀念品。
在趙平之小心翼翼地注目下,我非但沒有哭,反而露出微笑。
「喂,你傻了?」
我搖搖頭,低聲道:「不,我很高興。高興林元良捅我的這刀又快又狠,讓我以後放開手腳,不會再猶豫不決。」
我抬起頭:「既然他不留情面,那我們便不談感情。
「他傷了我,我不可能哭唧唧立刻離婚,腦補他多麼後悔不已。離婚前,我要扒掉他一層皮,讓他血肉淋漓,以牙還牙。」
趙平之笑了笑:「這才是我認識的鐵娘子。」
6
林元良晚上時又來看我。
他安靜地伏在我的床尾,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了他衣領下的紅色抓痕。
他像是沒事人一樣,開始幫我揉捏發僵的小腿:
「你的腳很涼。」
他合攏雙手,幫我捂暖腳掌:
「晚飯吃了什麼?沒吃飽的話,我幫你去買。」
我掙開他的觸摸。
他對我,向來情緒穩定,即便遭受到拒絕,也隻是斂著眼,把手順勢放回膝蓋。
他沉吟片刻,娓娓道來:「我和她,是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像我們這樣的人,從小循規蹈矩慣了,好不容易到了大學沒人管,便忍不住喜歡接觸些不安於世的人。
「她性格超脫跳線,帶我做過很多瘋狂的事情,幾乎每晚都要拉著我喝酒,然後軟成爛泥,癱倒在酒吧。我……當時,以為這就是自由,等成熟點後,才發現,這隻不過是自我放縱的腐爛生活。
「阿季,我並不喜歡她。事實上,當我說出她是什麼人的時候,你應該就能明白,我不可能喜歡她。她低俗,無賴,從不考慮後果。等我徹底了解了她的秉性後,我們就分手了。」
林元良握住我的手。
我手背上的輸液管還沒有取下,以至於我沒辦法用力抽手。
一種冷冷的潮湿惡寒從我胃部湧出。
我抿嘴。
林元良的眼睛,一如既往,平穩又溫柔:
「你我都知道,婚姻對我們意味著什麼,是生意場的強強聯手,是社會的認可。離婚會成為我們的汙點,成為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孩子,阿季,昨天發生的事,隻不過是一點風雨。結婚後,哪有天天熱戀似火,你愛我,我愛你的夫妻,不出幾年,大家都如此,甚至比我們的情況更加糟糕。」
他淡笑:「我們這樣的人家,錢賺夠了,便過分在乎名聲、地位。但誰都知道——誰家都不過是一張正面光鮮亮麗,金線編織,背面滿是虱子潮蟲的毛毯,各有各的苦,各享各的福。」
林元良說話向來如此,聲線平和,既不顯得傲慢說教,又不讓人覺得虛弱不可信。
生意場上的笑面虎,把所有華麗的說辭和表演都盡數貢獻給我。
我看著他:「阿寶轉院了,我託人照顧她。」
林元良愣了,他沒想到,我的速度這麼快。
「阿寶?」
「你不會真覺得,我會叫她厭生吧?」我扭過頭,摁響呼叫鈴,然後衝他說:「林元良,什麼叫作『我們這樣的人家』?從來都不是『我們』,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做錯了事,怎麼到承擔後果的時候,就偏生還要把我生拉硬拽過來了?
「還有一點你搞錯了,是你過分在意人言,不是我。你這些老掉牙的說辭,說服不了我。我有得選,選擇還多得很。」
我不是目不識丁的鄉野村婦,眼中的世界隻有鍋碗瓢盆。
我闖蕩商海,知道的東西,打過交道的人,不比林元良少。
他一套摻著蜜的威脅,妄想虛構出一條僅存的絕路,逼我做選擇。
但他錯了。
護士匆忙進來後,告訴林元良,探視時間過了。
林元良緩緩站起身,整理袖口,忽然動作一停,他抬眼看到了我床頭櫃上的一束鮮花。
深黑的眼珠劃過一絲滯澀。
他猛然轉過頭,眯眼看向我。
他完全誤會了,他以為我說的「別的選擇」指的是其他男人。
林元良抿嘴,繼而轉頭,歉意地衝護士微笑,然後禮貌離開。
7
林元良有些微微地急躁。
他掩飾得極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難免露出馬腳。
床頭櫃的鮮花每日一換。
今日是一大束濃濃烈烈,燦爛無比的向日葵。
林元良坐在床尾,瞪著那束花,幾秒後,緩緩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恢復平靜。
「我燉了雞湯,你想喝嗎?」他將食盒放到床頭櫃,袖口故作隨意的一掃,撞倒了那束花。
「不用。」
林元良料到我的回答,點頭收回食盒,手指一松,雞湯直接潑到了那束花上。
又腥又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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