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予春風
第2章
我避開他的目光:「這人篤定了此地治安不好,官府辦案敷衍,就算是京中有意追查也難有線索。一次不成,回京之前或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為了祖母和魏崢的安全,你還是盡早回京吧。」
「淼淼!」魏宣握住我的手,即便染上血汙。
「你留在這裡也不安全,不如跟我一起回京。你今日能對付一個人,萬一是一群人,你又該如何?
「此事終究是我連累了你,我不能看著你在這裡送S。回京安頓好,確定你徹底安全後,我會籤和離書。」
魏宣慢慢放開了手,靜靜地等待我的答復。
07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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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魏宣聽到她緩緩開口。
相較之前,這已經是魏宣與她最好的結果。
起碼在找到幕後主使之人之前,她與他還能在一個屋檐下做夫妻。
這就代表,他還有機會。
曾經她愛過他,如今他定也可以讓她重新愛上自己。
寫和離書時施淼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睨著他。
她雙手交疊在身前,連半點都未曾靠近過書案,也不曾靠近過他。
重逢後的每次相處,魏宣都會想起從前自己的話。
嫌棄她粗鄙,嫌棄她身上的血腥味……到最後這些話就像刀子一般剜向自己的心。
但其實,施淼分明也有溫柔嫻靜的時候,他也從未在她身上聞到過血腥味。
相反,最不堪的人,其實是魏宣自己。
魏宣握著筆,卻遲遲下不去筆。
他根本不想和離,那些「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的話,更不是他的本意。
「大人若是寫不出,之前的和離書我還背得出來,照著寫便好。」
施淼自然不會任由他不動筆。
「我隻是還在斟酌用詞,明早出發前,我會寫好給你的。」
魏宣自然不願意和離書假手他人,隻能硬著頭皮接了下來。
可該如何寫,他毫無頭緒。
蠟燭燃得正盛,蠟滴如泣淚。
因著今夜蒙面人來叨擾,魏宣終於如願與她共處一室。
雖然是,他忙著寫和離書,她忙著清理血跡和屍體。
白紙寫了又棄,棄了又寫,將將天亮,魏宣才寫好了稍稍滿意的一版和離書。
魏宣抬頭才發現蠟燭早已燃盡,借著天光寫了半夜,雙眼又酸又澀。
廢紙丟了滿地,魏宣怕施淼醒來怪他,急忙低頭將廢紙一一撿起,抬頭時恰好看到了施淼。
許是收拾累了,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靠著床頭睡著了。
重逢前,魏宣對她避之不及,從未仔細地看過發妻的模樣。
重逢後,她很少正對著他,或是低頭,或是側過臉去。
這是魏宣第一次徹底看清楚她的樣子,他不敢湊得太近,仿佛在欣賞池中的蓮花,隻能遠遠觀賞。
比起自幼長在府中施然,施淼眉間少了幾分傲氣,多了幾分堅韌。
許是天光刺眼,眼前人忽而蹙眉,雙眼緩緩睜開。
魏宣急忙轉過身,生怕她醒來看到自己曾偷看過她,更讓她多添幾分厭惡。
隻見施淼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和離書寫好了嗎?」
08
回京的路走得很快,一是因為天子催魏宣回去,二是施淼著急趕路,怕再有S手追上來。
馬車最後停在了魏宣新置辦的宅子門前,施淼扶著祖母在前頭走著,魏宣帶著魏崢跟在後頭。
祖母與魏崢皆被新宅裡的景觀驚豔,雖然魏府祖上幾世入朝為官,但沒有過這般光景。
唯獨是施淼,臉上神色依舊冷淡,她隻是靜靜地側耳聽著祖母的話,不時地點頭示意。
魏宣一顆心墜入冰窟,明明兩人僅僅隻有幾步距離,但他卻覺得施淼是如此難以觸碰。
交代完新宅的布局後,魏宣將僕人們都叫了過來。
「除了從前舊宅的僕人,我還請了些新的護院和丫鬟,你看看還缺些什麼人,府上還需要添置什麼你也盡管去採買。」
魏宣將庫房鑰匙和賬本都遞到了施淼面前,又怕她拒絕,急忙又補了句:
「祖母舟車疲敝,太過操勞對她身子不好,麻煩你這段時間替我顧一顧府裡了。」
「我也隻是照顧一下祖母和阿崢,庫房和賬本沒必要拿。」
她沒伸手,直接拒絕了他。
「淼淼,府上的事你可以做主。朝中事務繁多,這段時間我也顧不上。就當是我僱你來管家,你要多少酬勞都好說。」
魏宣說著,自己竟急了起來。
沒想到最後要留她隻能剩下這個借口。
「賬本和庫房鑰匙我會交給祖母,需要用到銀子時我再找祖母要。」
施淼最後也沒同意,但也不算完全拒絕他。
魏宣松了口氣,應了聲「好」。
隻是之後,又該用什麼借口來留住她呢?
09
我沒打算在魏府待很久,賬本和庫房鑰匙我當夜就給了祖母。
她也勸我自己拿著,但見我執意如此後也隻好收下。
翌日醒來時,魏宣已經去了上朝,還是丫鬟來叫醒我的。
「夫人,施府來人探望,已經等候多時了。」
「我不是夫人,以後喚我【周小姐】就好。」
阿爹姓周,和離之後,我不會再做施淼。
至於施府,也該斷個幹淨了。
洗漱完出來,隻見施然和我親生母親正坐在廳中喝茶,十分闲適。
「姐姐。」
「阿淼。」
施然和施夫人同時開口,起身朝我走來。
「二位來尋我何事?」我避開她們,自顧自地坐下。
「姐姐這是還在怨我們?」施然雖是低著頭,可語氣裡依舊是傲氣十足。
「若非當年施然替你為祖母守孝三年,這魏府豈是你想嫁就能嫁的?」
施夫人也在一旁敲打。
「如今三年孝期已過,施然本就與魏宣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你同魏宣挑個好日子,讓她入魏府做平妻。」
我聞聲笑著搖頭,原來為的就是這樁小事。
「此事我做不了主。」我一口回絕。
施夫人和施然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非施然,你能入魏府嗎?」
施夫人逼問著,神情憤怒。
可分明,我才是施家的女兒,若非施然,我也不能在外流落多年。
「我不會與姐姐爭寵的,我隻是放不下魏宣。若不能為平妻,我甘願入府為妾。」施然垂眸,眼下有淚珠溢出。
「然兒!」施夫人一臉怨憤地看著我,「你妹妹就這點願望,你真的不能成全她?」
「施然對魏宣有意我看在眼裡,也知道他當年不願離京是為了誰。但施然入魏府一事,我的確無法做主。」 Ťũ̂₈
我對她們做的戲沒興趣,這魏府我也不打算待一輩子。
「我已與魏宣籤了和離書,在府上借住幾日就會離開。魏府的事,輪不到我管。你若是想嫁魏宣,自己去同他說便好。」
話音一落,她們都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大抵是想不明白,為何與魏宣共苦之後卻不能同甘。
「姐姐打算借住到幾時?若之後無處落腳,不如回施府?」
驚訝過後,施然臉上的喜悅難以掩蓋,盛情邀請我回施府。
「是啊,哪有和離之後還住在前夫家的道理。幹脆今日你就收拾一下,跟我們回施府罷。」
施夫人也跟著惺惺作態。
我笑著搖頭,隻覺得諷刺。
明明施府是我的家,可我卻要被邀請才能回去。
這樣的家,不要也罷。
「淼淼不會跟你們回去!」
我們幾人聞聲望去,不知魏宣何時站在了門處。
10
「璟瑄哥哥,我和娘親來不是想趕姐姐走的。我隻是……」
施然抬眸,不知何時眼底已經蓄滿了淚,十分楚楚可憐。
「我隻是放不下璟瑄哥哥,隻要我能進魏府,要我做丫鬟我也毫無怨言。」
「然兒,你何必如此作踐自己?」施夫人心疼道。
「魏宣,施然為了你硬生生將自己熬成了老姑娘,如今你竟還要她做妾嗎?」
魏宣卻始終神色冷淡,冷淡得讓人熟悉。
從前他待我亦是如此,隻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那人竟成了施然。
「我與淼淼結為夫妻,當初魏施兩家定下的親事已了。我竟不知施夫人演這樣一出苦肉計逼我娶施然是為何?」
「璟瑄哥哥,那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在你眼中又算什麼?」
施然一雙杏眸早已紅透,細碎的淚珠從眼尾溢出,一副一觸就碎的模樣。
「當年魏府蒙冤,我爹與阿弟被奸人陷害戰S沙場,最後還要被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時,你也並未理會過這所謂的情分,不是嗎?」
施然一時語塞,隻低頭咬唇。
「是你不願意嫁我,也是你們施府將淼淼送入魏府的。這麼多年與我相互扶持的是淼淼,我也隻會有淼淼一個妻子。」
魏宣俯身下來,落到施然身上的目光驟然變冷,「分明是你想另攀高枝,結果京中官宦世家皆因你與我曾定親退避三舍,無人敢娶你。你竟如此不知廉恥地說是放不下我?」
「魏宣!然兒好歹是我施府教出來的大家閨秀,施淼從前被粗養慣了,何以能同你一起應對京中的大場面?」
施夫人看不得施然受委屈,語氣也重了幾分。
「再說,如今你與施淼已和離,再娶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我和淼淼的和離書還未呈至官府,一日和離書未生效我們都還是夫妻。這些事就不勞煩你們外人操心了。」
施然聽到「外人」二字時臉色一白,卻又無話可說。
「就算日後我與淼淼真的和離,我也不會再娶。ţũ⁻此生我隻會有淼淼一個妻子,你們大可S了這條心!
「來人,送客。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讓闲雜人等出入魏府。」
「魏宣!」
「璟瑄哥哥……」
施夫人和施然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魏宣,大抵是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無情。
「其實你大可不必說這些話。」待她們走後,我冷聲開口。
「一日未和離,我們都是夫妻,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其實魏府如今大小事務都有條不紊地進行,根本不需要我。和離書,明日就送去官府罷。」
「淼淼……」
「魏宣,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魏宣沉默了許久,最後才道了聲「好」。
拿到帶著官印的和離書那日,我離開了魏府。
特地避開了祖母和魏崢,魏宣卻執意要來送我,還給我準備了京中一座宅子的屋契和一處店面。
我都沒要。
隻因我不想被他知道我的行蹤。
離開魏府後,我留在了京城,依舊在書鋪裡抄書。
日復一日,直至被魏宣找到我。
魏宣闖進來那日……
11
其實以魏宣如今的身份和權力,找一個並不難。
更何況施淼隻是一個弱女子。
可偏偏,魏宣尋了大半年,也沒找到半點蹤跡。
直至那日,在街上魏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顧不上許多,一路跟上去。
魏宣看著她進了書鋪,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
他早該想到的,她寫得一手好字,喜歡抄書。
「淼淼!」
他衝了進去,卻發現書鋪中除了施淼,還有另一個人——當今聖上聞洵。
二人正在對弈,看見魏宣忽然闖進來,也不惱。
「臣不知今日陛下微服私訪,擾了陛下的清靜,請陛下恕罪。」
聞洵笑了笑,落下一子,「無妨,起來吧。」
「我都說了,他會找到你的。」這一句,是對施淼說的。
隻見施淼轉過身,雙眸靜如止水:「我與你早已和離,明日我就會離開京城,從前的姻緣,就當舊事葬了罷。」
施淼語氣依舊低柔,像一把慢刀,一刀一刀地將魏宣的心剜掉。
「想必魏卿心中有很多疑問,你且給他解釋解釋,別讓他以為我要君奪臣妻。
「時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還是聞洵替他說了話。
施淼搖頭笑了笑。
魏宣心頭一痛,他許久沒見過她對他笑了。
如今聞洵卻能三言兩語就將她逗笑。
「其實我爹不是什麼S豬匠,他是先帝的暗守。所謂暗守,就是一直在暗處守護君主的S士。先帝駕崩,阿爹隱退,收養了我。
「我爹有意不讓我知道過去的事,怕有心之人上門尋仇。早些年,奸佞攝政,意圖取陛下性命,又怕暗守出現。恰逢阿爹病重,在我入京後,阿爹S於非命。
「當時我隻覺得阿爹的S有蹊蹺,所以才打算回鄉調查。陛下當時知道了我的身份,安排我入京裡應外合,為阿爹報仇ƭűₜ。」
字字溫柔,字字戳心。
魏宣恍惚間想起,他說服施淼跟他回京的話。
他以為S手是為他而來的,殊不知,目標其實是施淼。
那時答應跟他回京,是因為聞洵的旨意罷Ṭú⁷。
他一直以為自己有機會彌補,到最後卻發現,她早已向前看,並將他視為棋子,下一盤復仇的棋局。
「當初跟我回京,隻是為了報仇?」
魏宣還是不甘心地問了出口,就像是被關住的囚犯,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判決。
即便他早已清楚。
果然,施淼朝他點了點頭。
「是。
「每個月給你寄過去的錢銀裡,都有我與陛下的密信。」
施淼似乎知道他不S心,索性又補了一刀。
原來早從那時起,她就不愛他了。
「你與陛下,是如何……」
還未等他問完,施淼就知道他想問什麼了。
「你還記得那次祖母讓你陪我去看戲嗎?中途你睡著了,我看見了著常服的陛下,腰間掛著一個阿爹曾告訴過我的玉佩。
「阿爹從來沒要求過我什麼,唯獨是那次上京, 他說如果我看見腰間有這個玉佩的人落難, 我需全力保護他。
「那時陛下正暗中聯系朝臣, 誰知有人趁機要刺S,幸好我跟了上去,也就知道了阿爹的身份。」
魏宣愣了很久才把她口中的這段記憶找回來。
祖母知道施淼喜歡看戲, 特地讓他陪她去看。
魏宣向來不喜歡戲曲, 看了一陣就睡著了, 全然不顧施淼有多難堪。
醒來時身旁已不見施淼的身影, 當時魏宣以為施淼是在氣他, 故意將他撇下。
後來回府才知道施淼沒有回去,祖母讓他去尋, 他索性出去喝悶酒, 一夜未歸。
翌日回府時,才知道施淼受了傷,說是去買糕點的路上遇上了歹徒。
魏宣當時不但沒有細問, 更是將施淼訓了一頓。
後來施淼再也沒讓他陪自己出門, 每次祖母開口她甚至會先替他開脫。
倘若當時他沒有睡著, 又或者他多關心她幾句, 一切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呢?
「對不起……對不起……淼淼我……」
「我也曾利用過你,也不算你對不起我了。以後好好照顧祖母和魏崢,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強扭的瓜不甜,你也很清楚,不是嗎?」
「你要入宮嗎?天子後宮三千,你……」
她笑了出聲:「魏宣,女子也並非隻有嫁人這一條出路。陛下與我,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再者,和離之後,一別兩寬,我嫁人與否, 也與你無關。」
說罷, 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也是魏宣最後一次見她。
後來, 祖母去世,魏崢成家,魏府總算有了女主人。
魏宣和離後終生沒有再娶, 人人都說他對那位曾共過患難的S豬女子情深。
隻有魏宣知道, 她其實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子, 也是自己負了她。
所謂情深,不過是贖債罷了。
12
離京時聞洵特地來送我,給了我一些錢銀地契和新的文牒。
文牒上是我從前的名字:周淼。
我欣然接受,他卻有些吃驚。
「為何不收魏宣的, 朕的卻收得這般爽快?」聞洵笑話我。
「不收魏宣的是因為我實在是不想再與他糾纏, 而收陛下的是為了讓陛下安心。」
什麼都不拿,反而會遭聞洵疑心忌憚。
「這些事你倒是看得透徹, 後悔不讓你做朕的暗守了。」
聞洵打趣我道。
「陛下為朝除去奸佞, 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威脅陛下的了。當年阿爹能安心歸隱, 想必陛下也會讓我安心罷?」
「你連先帝都搬出來了,朕還能不答應嗎?魏宣若再派人尋你,朕會幫你處理。
「希望往後, 朕與你不會再見了。」
山河無恙,君身康健。
不再需要暗守,也不再相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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