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味紙條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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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人問我普通女孩怎麼追到頂級帥哥。


 


其實是林慕然追的我。


 


直到快結婚,我才知道,他當年塞進我書裡的字條,是為系花而寫。


 


她那時坐在我常坐的位置,借我的書抄筆記。


 


字條就這樣陰差陽錯到我手裡。


 


朋友問林慕然為何將錯就錯。


 


他說:「她數理滿分,腦子相當漂亮,我挺喜歡。」


 


學業上的欣賞能比得過生理性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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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戀愛的第十年,也是小字條傳錯的第十年,林慕然和錯過的白月光重逢了。


 


1


 


「梁姐,你家裡是不是特有錢?」


 


新來的男實習生盤著二郎腿,坐在電腦椅上轉來轉去,以一種戲謔的口吻發問。


 


我隨口答:「你想向我借錢?」


 


他腳在地面一蹬,帶著椅子呲溜滑到我身邊。


 


「聽說你老公是投行 IBD 董事,那昨天超市裡摟你腰的大帥哥是你家三兒?


 


「我看他戴的是百達翡麗 5712R,今年最低行情都 62 萬多,咱藥廠生物統計師的工資可供不起這塊表,你也才工作一年多,拿你老公的錢養帥哥啊?品相那麼頂,砸八位數不止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女實習生小陸一腳踹開他的椅子。


 


「SAS 會用了嗎?至少先把 python 練熟吧!別又卡在『Hello World』。」


 


男生翻個白眼,但也沒臉面還嘴。


 


小陸拿著考研真題過來,溫聲細語:「梁老師,我有道題不會,您有空能給我講講嗎?」


 


講完題,我把桌邊的紙袋子給她,裡面是三本專業書。


 


專業書動輒成百上千,小陸是個學生,負擔不起,隻好用電子版。


 


前幾天偶然看我用紙質最新版,不好意思地問我能否借她讀幾天。


 


我沒借。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小時候,別的小朋友想嘗兩口我的零食。


 


可我不想別人將手伸進我的包裝袋,也不想將我手裡的東西交出去,成天都把「不要」掛在嘴邊。


 


拒絕別人太多太多,尤其是可愛又執著的小朋友,我的心也悶悶不樂。


 


我媽問過原因後,每天多給我拿五十塊零花錢。


 


再有人想和我分享,我就直接領去小賣部和文具店,買新的送給小伙伴。


 


這樣既不會傷別人的心,也不會讓我難受。


 


至於那些不討人喜歡的小混蛋,再哭再鬧我也絕不會給,哪怕是吃剩的殘渣。


 


小陸勤奮好學,人也踏實,我買本新的送她,快遞昨下午才到。


 


「另外兩本我覺得你以後可能需要,剛好也買多了,一起拿給你。」


 


她抱著紙袋,眼眶微紅。


 


「幸好出門前記起來,不然今天又要忘記把書帶來,謝謝你幫我家書櫃消化雜物。」


 


「梁姐好偏心啊,隻帶她教她,還隻送她專業書。」男實習生忽地插嘴,故作委屈,「梁姐為什麼總針對我,是不是很討厭我?」


 


辦公室裡陡然靜默,敲鍵盤的聲音都消失了。


 


小陸悄悄用口型提醒:「大老板在後邊。」


 


我拔高音量,嚴肅且不失溫和地說:「李迅,我理解你經濟困難,也很願意幫你解決問題,但我確實不能私下借錢給你,請你諒解。


 


「我建議你向學校和公司申請補貼,盡快發起合理合規的捐助程序,不要再以貸養貸——」


 


「你他媽少造謠,誰借網貸了!誰借你錢了!」他慌亂否認,不覺罵出髒話。


 


周圍紛紛向他投去玩味的、看熱鬧的眼光。


 


大老板嚴厲發話:「那個叫李迅的同學,十分鍾後去一趟人事部。」


 


2


 


終於送走瘟神男,我想給林慕然發消息分享喜訊。


 


可我之前不曾講過這樁麻煩,這時候貿然提起,還得給他解釋前因。


 


想想還是作罷。


 


倒不是報喜不報憂,更不是懶得費口舌,純粹不想反復吸入晦氣。


 


我對著陰沉的天空舉起溫暖的奶茶,拍照發給他。


 


【實習生妹妹請我喝奶茶,很開心的一天。】


 


我以為他在忙,哪知他秒回。


 


【老婆一直都是很會因材施教的老師,但你帶妹妹的時候別過於耐心包容,稍微收斂一點智慧的光芒,不準用冷靜的目光盯著她回答問題超過三秒,不可以花心思誇獎她鼓勵她,不能探索她擅長的領域幫她建立自信,不然我會吃醋。好吧,我承認我已經有點酸了,其實也還好,主要是怕她愛上你,走我的老路。】


 


快十年了,林慕然在外愈發沉穩幹練。


 


對著我,廢話越來越多。


 


我還沒打完「你好像很闲」,他就發來下一條。


 


【要是我做了錯事,老婆肯定會原諒你不懂事的狗狗吧,汪~】


 


企圖以撒嬌「萌」混過關,十有八九不是原則性錯誤。


 


【當然會原諒你。我現在要進電梯回家,等會兒回復。】


 


叮的一響,林慕然立體秾麗的面孔有如盛夏夜的煙花,在我猝不及防的視野裡熱烈綻放。


 


灰襯衫黑西褲並不是明豔的色彩,卻絲毫不減損他笑容的魅力。


 


電梯門尚未開啟徹底,他就迫不及待地側身進入轎廂,將我緊緊抱進懷裡。


 


我拍拍他的背,示意先出電梯。


 


他直接將我抱出去,不等進門就心急地在入戶玄關抵著我深吻。


 


我疼得哼了聲,他才收起狠勁兒,松開後煞是無辜地眨眨眼。


 


「你剛才答應會原諒我。」


 


「行,原諒你咬疼我,那就不原諒你突然回家了。」


 


林慕然彎腰將腦袋擱在我肩膀,可憐兮兮地說:「好久沒出差了,我不適應連續三天都見不著你。」


 


我有些無奈地笑笑:「可你今早才走,到現在也就十來個小時。」


 


可以發消息,可以語音或者視頻通話,不至於浪費時間精力來回奔波。


 


但他人都回來了,即便是出於關心,我說這些話也或多或少有責備的意味,於事無補。


 


忙完工作馬不停蹄回家,他不會期待愛人給出掃興的回應。


 


我伸手打開門,就著擁抱的姿勢將他帶進門,帶到沙發裡,不急不緩地吻。


 


「下次不可以再中途回家了。」


 


林慕然暈乎乎地點頭。


 


第二天傍晚,我正在廚房洗菜,入戶門的密碼鎖響了。


 


門輕悄悄打開,小心翼翼地露出林慕然的半張臉。


 


「Hello 老婆,你重生到昨天晚上了。」


 


3


 


我看著他不說話。


 


他心虛,躲在門外暗中觀察我。


 


「尊敬的老婆陛下,我能進門向你索取十分鍾的甜蜜擁吻嗎?」


 


「不能。」


 


熟悉的鈴聲在門後歡快奏響。


 


接著,機麻洗麻將的動靜從手機聽筒裡傳出。


 


「媽,纓纓不準我進門。」林慕然打電話給我媽告狀,委屈得很,「她最近天天熬夜,水果給她削好了喂進嘴裡都懶得嚼兩口——」


 


「媽媽,你別聽他胡說。」


 


謝女士敷衍地嗯嗯嗯,中間夾雜一聲瀟灑的「六萬」,然後才嘖嘖感嘆:「網上那句話咋說來著,我是你們 play 的一環是吧?倆小屁孩兒玩去,我要清一色了,少來攪和我的牌運。」


 


電話嘟地掛斷,林慕然嗖地進來,解下我的圍裙套到他身上,鑽進廚房忙活晚飯,片刻不停,生怕我罵他一樣。


 


我啞然失笑:「林慕然,這是我們戀愛的第十年,不是第十天。


 


「習慣一經養成,隻會越發根深蒂固。等到第二十年、三十年……第八十年,我還是會像今天這樣黏你,你要趁早做好被我纏一輩子的準備。」


 


他有他的習慣,我亦然。


 


時常會驚訝,一晃十年過去,我竟還是不能習慣他隨時隨地都要向我表白的習慣。


 


我一下將半個橘子塞他嘴裡:「水果剝好喂你嘴裡了,嚼兩口吧!」


 


林慕然鼓著腮幫子,說不了情話,眼眸亮晶晶地盯著我瞧。


 


我別過臉:「明天不準再偷跑回來。」


 


他點頭如搗蒜。


 


看著倒是乖巧聽話,實則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第三天傍晚,又回來了。


 


林慕然坐在行李箱上,理直氣壯:「差出完了,本來就該今晚回來,不算偷跑。」


 


說完就走去牆邊的老黃歷,滿足地撕下今天這張。


 


食指和拇指捏捏剩下的厚度,眼尾略有發紅,雙眸也微微泛起水光。


 


這本定制老黃歷的最後一頁,是我 29 歲生日。


 


林慕然的撕日歷活動,已進行七年有餘。


 


4


 


大四畢業前,他向我提起醞釀已久的計劃——領證結婚。


 


婚姻是大事,但不是人生中唯一的事。


 


對我來說,它就像是抓娃娃,能不能抓起來並不重要。


 


我好奇在 21 歲的年紀嫁人會是怎樣一種體驗,將結婚視為一場充滿未知的社會實驗,不負責任地答應他鄭重的求婚。


 


謝女士好心提醒:「寶寶,你忘了媽媽以前找大師給你算過命嗎?大師說你得滿了 29 歲再結婚,不然很容易離。」


 


我沒忘。


 


驗證算命先生的批語也是實驗環節之一。


 


林慕然應該不會想知道我的真實想法。


 


他沒有將我媽的這番提醒誤解成婉拒的託辭,而是認真且警惕地謹記心間。


 


我媽因此對他更滿意。


 


他對我媽,除了女婿對丈母娘的恭敬、親切和討好以外,還萌生出濃厚的感激之情。


 


那是我第一次正視婚姻對他的意義,也認識到自己有多自私任性。


 


大師說得對。


 


我確實需要充足的時間去成長,學會如何愛一個人。


 


光陰漫長,是兩千八百多個撕下日歷的一瞬間的合訂本。


 


林慕然望著老黃歷感懷不已:「還有三個月。


 


「在我生日那天領證會讓你更開心嗎?」


 


雖然沒有結婚證,也不妨礙他這麼多年到處跟人介紹是我老公。


 


「不開心。」


 


林慕然的回答出乎意料。


 


他從背後抱住我:「你是晚上七點出生的,過了那個點才是 29 歲,人家民政局早下班了,所以我們得在你生日後一天領證,2 月 21 號,剛好星期五。」


 


考慮得如此詳細,顯然是害怕算命先生的批命應驗。


 


未來自有未來的模樣。


 


或許真到那一天,離婚不再是恐懼,而是解脫。


 


但現在,我必須按下悲觀卻不悲傷的念頭。


 


我轉身回抱住他,語氣輕快:「那就預祝我們永遠不離婚。」


 


「這是祝福嗎?」林慕然直犯嘀咕,「怪怪的。」


 


他不喜歡,我就換種說法:「祝我們一輩子都拿不到離婚證。」


 


「更怪了。」


 


「好吧,那我祝你早日撕完日歷。」


 


冬天來了,枯黃的樹葉一片片吹落北風中,家裡的老黃歷也一張接一張地掉。


 


很快就薄了二十九張。


 


今日是第三十張,離我生日又近了一個月。


 


撕掉它,意味著開啟微小的新紀元,林慕然回家後卻久久沒有動手。


 


他在聊語音。


 


跟他最近接收的見習生。


 


5


 


早早放寒假的大二學生,跟林慕然同專業的師弟江瑾。


 


聊的都是考學和就業那些事。


 


作為前輩和上司,他的言談確實符合這兩種角色的規範。


 


但他至於對別人的前程上心到要在晚上七點半出門,開半小時車去舊房子翻出本科階段的學習筆記嗎?


 


況且,這不是他第一次帶學生。


 


九點,林慕然左手提著一袋子滿滿當當的書本,右手拎著舊電腦回家。


 


見我站在對面,走過來親了一下,而後步履如飛地往書房去。


 


行走間帶起暖風,翻飛日歷紙。


 


今天的日期軟綿綿地回落到今天,我一把撕下,貼在他書房門上。


 


我到窗邊透氣靜心,隨後直接進臥室睡覺。


 


約莫十分鍾,亮光倏然推開房門。


 


急切的腳步聲逼近床畔,重物近乎是撲到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


 


林慕然的吻喪失原有的章法,胡亂地在唇舌間攻城略地。


 


行將窒息,我使勁推開他。


 


他像隻毛烘烘的小貓,乞憐似的蹭起我臉頰,一個勁兒為他今晚的忽略而道歉。


 


「老婆對不起,你別總克制情緒好不好?我不想你生完悶氣又自我消化,對身體不好。朝我發脾氣吧!隨心所欲地毒舌,就像我們讀書那會兒。你這些年越來越溫柔,好久都沒收拾我了。」


 


我平靜地說:「發脾氣當然是我想發再發,沒道理為了安撫你眼下的內疚就順從你的請求,而反芻我已然平復的悶氣。難不成我受了你給的委屈,還要再費心承擔你的愧疚情緒?」


 


林慕然眨巴眨巴無措的眼睛。


 


我沒繃住冷峻的假面,不禁輕笑出聲:「還滿意嗎?心裡不難受了吧?」


 


他握著我的手,貼到悄然激動之處:「你就是我的開關。」


 


我抽出手,冷哼道:「我在跟你發脾氣,你在和我發什麼?」


 


林慕然扯走隔在我們之間的被子,附耳道:「我在等你發號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