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丞相府的嫡女，但是我每天都要為妹妹流淚。

 

爹娘說，這是我欠妹妹的。

 

昔日他們一家人從異世穿越而來，不慎走散，誤把失憶的我當成他們的女兒。

 

如今找回妹妹，需要至陰之人的眼淚為她穩固魂魄。

 

這個人就是我。

 

我再也流不出眼淚時，未婚夫指責我，「你就這麼不盼著你妹妹好嗎？」

 

兄長為刺激我，將生姜汁滴入我的眼睛。

 

我成了一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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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恢復了記憶，原來我才是爹娘的女兒。

 

有點遺憾，看不見他們痛哭流涕後悔的樣子了……

 

1

 

段朗來到我房間的時候，我正在看書。

 

書味陳舊，墨香四散，陽光沐浴在我身上，驅散了長期縈繞在ƭůₗ我身上的煩躁。

 

段朗似乎不大能接受這一幕，他快步上前，高高揚起的手打掉了我手上的書，長臂一伸，又將窗戶關上。

 

我打了個寒顫。

 

他摸著我的頭，聲音溫柔，「在太陽下看書，容易傷到眼睛。」

 

我抬眼看向他。

 

他是段朗，是自幼和我定下婚約之人。

 

他面容溫煦，舉止溫文爾雅，是我心慕之人。

 

可他現在在我眼底，也就一個模糊的影子的Ţű₍而已。

 

我收回目光，耳邊傳來段朗質問的聲音，「聽說你晨起到現在，一直沒有流淚？」

 

一年前，我的爹娘找回了他們的親生女兒宋明珠。

 

那時我才知道，我的爹娘，還有兄長，都是從異世而來的魂魄。

 

宋明珠的魂魄和她的身軀不是完全契合，需要一直服用八字至陰之人的眼淚來穩固。

 

好巧不巧，我就是那個八字至陰之人。

 

那時段朗與我說，「這是你欠宋明珠的，你佔了她父母的寵愛。等你把眼淚都還給她了，孤就娶你做太子妃。」

 

我拉著他的手，貼在臉頰上，低低的聲音似委屈，又似哀求，「太子哥哥，大夫說過，若是我繼續流淚的話，眼睛會瞎了的。」

 

連續一年，每日的早午晚，我都要為宋明珠流淚。

 

起初我還能自行落淚，到了後面，我哭不出來了，段朗為我準備了生姜。

 

到了現在，我的眼睛已經不大能看得清東西了。

 

我有預感，若是繼續哭下去的話，我今日就會瞎了的。

 

段朗抽回自己的手，轉而捏住我的下巴，他面色陰沉，將生姜抵在我的眼下，「她好歹也算是你的妹妹，你就這麼不盼著她好嗎？」

 

辛辣的味道刺激著我，我盯著俯視著我的模糊影子，紅了眼，淚水沒有絲毫要出來的意思。

 

就在這時，房門被踹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是我的兄長宋明軒。

 

他惡狠狠地盯著我，「騙人精，聽明珠說，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給她送去眼淚？你明明知道明珠隻需要你最後一天的眼淚了，你還想著拿喬脅迫我們？」

 

眼睛終於有了湿潤的感覺。

 

2

 

宋明軒依舊在旁刺激著我，「從未見過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我宋家待你如何，捫心自問，差過嗎？如今不過是讓你為她落幾滴淚而已，又不是取你的命，就這麼不舍得嗎？」

 

「我勸告你，若是明珠最後有什麼不測，我第一個要你為明珠陪葬！」

 

我還是沒能掉下眼淚。

 

宋明軒的刻薄言語，對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我不會再因為他的話而難受。

 

我低聲說，「我是真的哭不出來。」

 

段朗低聲誘哄著我，「乖，好好落淚，若是再哭不出來，我就把那隻小棉花給你S了。」

 

我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依舊哭不出來。

 

「讓我來！」

 

宋明軒大步上前，一把奪過段朗手上的生姜，扶著我的額頭向後掰，緊接著，一滴水樣的東西落入我的眼睛。

 

辛辣而灼熱的疼痛如同刀割眼睛般，使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跌在地上。

 

疼！

 

好疼！

 

鑽心之痛大抵如此。

 

我雙手捂住眼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叫出聲。

 

宋明軒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他一把拉開我的手，拿著小瓷瓶抵在我的眼眶上。

 

有什麼湿潤的東西自我的眼縫中滲出，他得意洋洋道：「我說什麼來著，她就是裝的，就是看不得明珠好——」

 

他聲音突然一變，「怎麼會這樣？」

 

從我眼眶中流出來的不是清澈透明的淚水，而是殷紅刺目的血。

 

宋明軒很快就恢復了鎮定，仍將小瓷瓶放在我眼下，「從你眼淚裡面不管流出什麼東西，對明珠的身體隻有好處。」

 

宋明軒走後，疼痛終於減退。

 

再次睜開眼，我眼底的最後一抹光彩都沒有了。

 

我成了一個瞎子。

 

隨後，有輕柔的吻落在我的眼皮上，我聽見段朗溫柔到讓我近乎膽顫的聲音：「別怕，今天過後，明珠的魂魄就穩定了。」

 

「你看不見，孤就是你的眼睛。」

 

我怔怔地被他擁在懷裡，突然在想，如果宋明珠沒有回來，那該有多好啊。

 

3.

 

十五歲那年，爹娘外出踏青，回來時帶了一個少女。

 

她的衣著破舊，年歲和我差不多，臉上的泥汙沒有清除，也能看出她的五官與我足足有七分像。

 

我高興道：「爹娘，你們給找回來一個妹妹嗎？我一直都想有一個妹妹，免得哥哥總是欺負我。」

 

本來我是開玩笑的，誰知會一語成戳。

 

爹娘躲閃著我的目光。

 

被爹娘夾在中間的女子問我，「你又是誰？」

 

她一邊挽住一個人的胳膊，用我最擅長的語氣撒著嬌：「爹地，媽咪，她是誰，為什麼要叫你們爹娘？」

 

她看向我的目光中全是敵意，「是你們太想我了，所以找了個赝品替代我嗎？」

 

赝品？

 

我堂堂丞相府的大小姐宋明珠，怎麼可能是個赝品！

 

我怒氣衝衝指著她，「你是誰？從我宋家滾出去！」

 

向來寵愛我的娘一把打掉我的手，「她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在現代生的女兒明珠！」

 

現代？現代是什麼？

 

爹眼神愧疚，「明珠，她才是真正的明珠，是我和你娘的親生女兒。」

 

他又溫柔的看著少女，「我們來到古代已經八年了，本以為醒來時身邊那個小丫頭就是你，沒想到居然認錯了人。明珠，你這些年過的可好？」

 

娘摟著她哭喊著，「我的明珠啊，是媽媽對不起你……」

 

我完全聽不懂他們再說什麼，如果她是爹娘的女兒，那我是誰？

 

我這麼想著，也問了出來。

 

爹沉默不語。

 

4

 

兄長宋明軒的聲音這時在大廳外響起：「爹，娘，聽說我真正的妹妹找到了？她在哪裡？」

 

兄長！

 

我怕兄長擔心，快速擦掉眼角的淚水，如往常那般迎上去，張開雙臂，語氣雀躍：「哥哥！」

 

每次他回來的時候，我都是這麼迎接他的。

 

他會摟住我的腰，讓我在空中轉一圈，像小時候那樣。

 

誰知宋明軒直直從我身邊經過，急匆匆地奔向真正的宋明珠，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被晾在一邊的我，看著下人們投來異樣目光，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發燙。

 

我仰起頭，將湧出的淚水逼回去，臉上擠出一抹笑，若無其事轉過身，看著相擁而泣的一家四口，我心中的酸澀也退了點。

 

出神間，宋明珠微微抬眼，嘲諷地看著我。

 

她不喜歡我。

 

宋明珠袖子一抹眼淚，突然道：「爸媽，她怎麼辦？畢竟她當了你們八年的親生女兒，她心裡肯肯定不舒服。」

 

我百口莫辯，「我沒有……」

 

宋明軒上前，一把將我推開，我站立不穩，後退幾步，背狠狠撞在柱子上，疼得我倒吸一口氣。

 

就在這時，他安撫宋明珠的聲音傳入耳中，「她哪裡是你姐姐，不過是佔了你身份八年的愚昧古人罷了。不知道鋼琴也不懂英語，偏偏自稱失憶，害得我們把她當成了你。」

 

宋明珠低聲道：「可她也叫了你八年的哥哥。」

 

將我護在掌心，生怕我化了的宋明軒此刻說出的話，冷的讓我難以呼吸，眼前發黑：

 

「你若是討厭她，哥哥這就把她趕走。」

 

我望著他的模糊面容，心中疑惑，曾經那個將我寵到天上的哥哥，去了哪裡？

 

5

 

爹厲聲斥責：「宋明軒！」

 

娘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閉嘴。

 

宋明軒不服氣道：「本來的事。ƭű⁸若不是她偽裝失憶，害得我們把她當成了妹妹，我們怎麼會讓妹妹流落在外，吃盡苦頭。」

 

我心中一陣恐慌，「哥哥，我沒有偽裝失憶。」

 

宋明軒根本不信我，「到了現在你還在撒謊！哼，替我妹妹享受了八年的榮華富貴，你還不滿足嗎？提醒你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娘張著嘴，本想替我說話，聽見宋明軒這麼說，她又閉上嘴。

 

眼底對我的心疼少了大半。

 

爹還在說著，「她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可她畢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昔日我們從現代來到這個世界，佔據了這一家人的身體，繼承了原身的官位和家業，享受著他們留下的榮華富貴，如今要將他們的女兒趕出去，實在不妥。」

 

我有些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了。

 

什麼叫佔據身體？

 

爹聲音冷漠，「她不是自幼與太子定下了婚事嗎？等過一年及笄，直接把她嫁過去，這樣就不用擔心她會傷害到明珠了。」

 

娘嘆了口氣，猶豫道：「可我是想將婚事，換成明珠。這是古代，若是不能身居高位，將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爹不贊同，「那太子將來身為一國之君，三妻六妾七十二嫔妃，你忍心讓明珠嫁過去，和那麼多女人爭一個男人？明珠此生不嫁人，她若是喜歡哪個男人，帶回來養著便是，不喜歡就算了。你我S後，還有明軒在，他能照顧好妹妹的。」

 

「原本我還想著解除婚約會得罪皇室，現在正好。」

 

我聽得心口生疼，也明白了自己雖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卻不是爹娘的女兒。

 

看在他們多年來對我呵護有加的份兒上，我並不怨恨宋明珠的突然出翔，奪走了父母的寵愛，相反，每當她說起過往的遭遇時，我也會心疼到落淚。

 

一年多以來，每次前往廟觀，我都會保佑他們一家人永遠開開心心的。

 

他們開心，我就開心。

 

這是我所能想到的，報答她們養育之恩的微弱方式。

 

6

 

後悔不過是說說而已，宋明珠畢竟是爹娘的親生女兒，我壓下這一縷自私的想法，摸索著走到床上躺下。

 

段朗早已走了，他趕著去看宋明珠的情況。

 

他說，「你欠宋家的，就是孤欠宋家的，我們二人一起償還他們的恩情。」

 

所以他經常前往宋明珠那裡，查看她的情況。

 

突然，我枕頭邊一沉，有溫熱的觸感落在我的眼睛上。

 

是小棉花。

 

小棉花是一隻貓，是宋明珠回來後不久，我在大街上撿到的，毛發和泥水糊在一起，看不清原本是什麼樣子。

 

我感覺我們二人的處境近乎相同，於是將它撿回來，一縷一縷地為它梳洗著，才發現它是一隻威風凜凜地長毛狸花貓。

 

此後，我們二人一直互相依靠著。

 

我將它抱在懷裡，揉著它的肉墊，心中有了些許寬慰。

 

明明是毛辣辣的舌頭，落在我的眼睛上，卻溫柔的如水一般。

 

小棉花不甘不願地掙扎，想再次幫我舔舐眼睛，我卻壞心腸地捏著它的耳朵，「小棉花，謝謝你，我已經不疼了。」

 

它漸漸不再掙扎，乖乖躺在我的懷裡，舔了舔我的手。

 

我眼睛又開始疼了，「小棉花，你帶我去流浪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去浪跡天涯。」

 

我想逃離宋家了。

 

我梗著聲音道：「我想變成一隻純白的貓兒，和你一樣，也是長毛，因為長毛好看。」

 

「不行不行，純白的貓太多了，你哪裡知道我是哪一隻呢？那把你身上的花紋給我兩條，放在頭頂，這樣，你就能一眼認出我了。」

 

小棉花舔了舔我的手，肚子咕嚕嚕叫著。

 

似乎是聽懂了我說的話。

 

7

 

次日醒來，我摸索著坐在鏡子前，忍著眼睛的疼，為自己梳妝。

 

今天是我的十六歲及笄禮。

 

段朗說，今日會來宋家下聘。

 

我希望段朗娶我回東宮的那一日，能快些到來，他是唯一一個愛我的人了。

 

誰知宋明軒突然闖入我的房間。

 

原本風流倜儻的一個人，此刻面色陰鸷得猶如從地獄走來，他語氣鄙夷，「說，你為什麼這麼做？」

 

我循聲看向他所在的方位，「哥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面色大變，快步上前，一把掐住我的脖頸，指尖不斷用力，我的呼吸開始急促，頭腦一陣陣發黑，我艱難道：「哥……哥……」

 

聽見這個稱呼，他眼中閃過一絲觸動，手上一把甩開我，然後一字一句道：

 

「你怕明珠在今日的及笄宴上搶過你的風頭，所以破壞了她精心準備的裙子，好讓她出醜。怎麼，和明珠同一天舉辦笄禮，委屈了你是嗎？」

 

我和宋明珠是同一天生辰，爹娘想要好好彌補宋明珠，就提出和我一天舉辦笄禮，我沒有拒絕。

 

恢復自由的我不斷咳嗽，聽出宋明軒話中的嫌惡，我解釋道：「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