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道觀的小路，此刻就在前方。

 

霽安停住腳步，蹲下，平視小狐狸。

 

「我們一起回師門吧！」

 

小狐狸抬起頭，眼睛裡閃著期待的光。

 

「道觀修行氣場純足，還有歷代仙師的加持，一定會有助於你修成人身。」

 

小狐狸似乎有所猶豫。

 

「我會向師父稟明，你和其他妖怪不一樣。自古有經典訓誡，有教無類，師父領悟道法，非常開明，他一定會準許的。你相信我。」

 

小狐狸難過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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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此時已修有神通，它似乎看到了什麼，眼眶裡淚水打轉。

 

它把手放在了霽安的眉心上。

 

霽安腦中浮現了一個畫面。

 

是他在師父罰跪在山門外，膝蓋的血滲到了青石板上。

 

師兄弟們惋惜不已，有的恨鐵不成鋼，對他唾棄打罵，說他「正邪不分，師門叛徒」。

 

甚至連朝山的信眾，也紛紛露出鄙夷的神情，指指點點。

 

小狐狸失落地收回小毛爪，低下眼眸，輕輕嗚咽兩聲，轉身就要離去。

 

霽安心裡一沉。

 

「怎麼會這樣？這不是真的！

 

「一定有辦法的，看到的那些我都不怕。

 

「即使真是那樣，我就在附近給你搭好一個地，讓你好好清修，不受打擾，不用再像以前那麼辛苦。

 

「你就和我一起，好不好？」

 

小狐狸望了霽安一眼。

 

那眼神，有感動，有不舍，還有難過。

 

小狐狸蹭了蹭霽安，圍著他轉了兩圈，發出細弱的悲鳴。

 

霽安知道，那是在和他告別。

 

霽安蹲下和小狐狸擁抱。

 

「待你修成人形，我們再相見。」

 

小狐狸的頭深深埋進霽安的懷裡。

 

潔白的尾巴撫去霽安的眼淚，發出嚶嚶不舍聲。

 

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吼。

 

「哪裡來的妖怪，放開我師弟！」

 

霽安憑記憶中的輪廓認出了那人。

 

「大師兄！」

 

「霽安，那隻畜生身上有妖氣，我在路上就感應到了，快躲開！」

 

「大師兄，不要傷害它！它是我的朋友。」

 

「狐妖最善魅惑之術，你別被騙了，讓我來解決它！」

 

「大師兄，它真的不是，它和那些妖怪不一樣……」

 

話還沒說完，大師兄就已拔劍出鞘，刺向小狐狸。

 

霽安臉色大變，上前阻攔。

 

但師兄劍勢太強，霽安阻擋不及，被撞翻在地。

 

小狐狸防御法身顯出，輕身一閃，躲過師兄迅猛一擊。

 

隨後跳到霽安身邊，擔心地看他有沒有受傷。

 

師兄見劍擊未得，此妖修成法相，已成氣候，便不再猶豫。

 

迅速轉身，從懷裡掏出一塊鎮山玉佩。

 

往前重重一擲。

 

「受S吧！」

 

小狐狸躲閃不開，被一道光芒刺穿了心髒。

 

一聲哀嚎，接著眼神渙散。

 

金色的血液從心竅中流出，浸染了一地。

 

8

 

「不！為什麼！！」

 

霽安抱起小狐狸的屍體痛哭，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

 

師兄收起玉佩。

 

「師弟，你被狐妖迷了魂志，幸好現在沒事了。

 

「師父算出你歸觀日期將近，我近幾日一直在這裡等著，幸虧我今日來得早，我帶你回山復命吧！」

 

師兄要扶他起身，霽安一把推開，雙目怔怔，盯著師兄。

 

「師兄，何為修道，何為正邪？」

 

師兄一副雲淡風輕。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師父常說，修道為眾生，那它呢？它就不是眾生嗎？」

 

「師弟，你忘了逝去的師兄師姐們是被誰害S的嗎？」

 

「它從未吃過人，連活物也不吃。它若存心S你，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妖怪為何吃人？還不是因為有人想先害它們！」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是不是腦子糊塗了，回去讓師父給你驅邪闢穢。」

 

霽安後退半步，掏出金字藍底的功德簿，搖搖頭。

 

「什麼驅邪闢穢，根本無平等心，人之間的正邪兩立，邪魔劃分，都是自私自利心，連妖也不如！」

 

說完，霽安猛然抬頭，把功德簿在師兄面前撕成了碎片，往天空一灑。

 

師兄大步衝上前，給了霽安一個大巴掌：

 

「你瘋了！知道你在幹什麼嗎？！這是你用了十年積累的一千功德簿！你回去就能授箓，這是多少修行人夢寐以求的！」

 

師兄氣得身體發抖。

 

霽安任由師兄抓著自己的衣領。

 

吐了口嘴裡的血，虛弱地笑著，身體顫顫巍巍的。

 

自言自語，大笑又大哭。

 

「這十年功德有它一半，我自己回去受功，又有何臉面？」

 

霽安離開了山門。

 

在一個靈氣充沛的山頭——紫熒山，把小狐狸的屍首埋在了那裡。

 

霽安每日守著墳，日夜誦經，回憶過往。

 

這十年的陪伴，懸崖初遇，力鬥大蟒，月下修行，泉間共舞。

 

每每想到這，霽安仰起頭淚流不止。

 

往後餘生，霽安再未下山。

 

後來坊間傳聞，在紫熒山上，有一個奇怪的道人。

 

清貧苦修，卻日日守著一個小山包，也不見他作甚。

 

大家猜測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寶貝。

 

後來有更多好奇的人，想前往山上一探究竟。

 

等第二天有人再想去看的時候。

 

卻發現墳和人都不見了。

 

從此霽安和小狐狸再未出現過了。

 

「好了，這次找到了，小狐狸就在紫熒山上。你去找吧！」

 

我轉身就想走，裴行一把抓住了我。

 

「不對，夢裡的小狐狸滿身是鮮紅的血，和山門前的S狀並不一樣。

 

「沒完，肯定還沒完！」

 

這個人到底有完沒完？

 

但我隻敢想，不敢說。

 

我找了另一個理由勸裴行。

 

「現在時辰已晚，世道不太平，你太晚回去會不會不安全？」

 

「這你一點兒也不必擔心。」

 

裴行提著我，繼續往前。

 

老年霽安，白首，孑然一人。

 

立於懸崖邊處，對著北鬥的方向，向天祈求：

 

「吾今有愧，未護吾友，因吾而S，身消道隕。

 

「吾今祈願，以吾累世功德修為，鑄其下世圓滿人身。」

 

說罷，一道流星從天邊閃耀劃過，霽安消失不見。

 

裴行和我接著往下看。

 

9

 

皇宮中，金鑼綢緞，張燈結彩，洋溢著喜慶的氛圍

 

今天是月靈公主的及笄禮。

 

月靈公主是近 20 年來大羌皇室唯一的公主。

 

天生貌美，又聰慧機靈，飽讀詩書，出口成章。

 

大羌皇帝對這個妹妹非常寵愛。

 

傳聞她出生時，皇宮上空彩雲繚繞，有祥獸虛影歡騰。

 

之後甘霖普降，滋潤大地，緩解了大羌三年來最嚴重的幹旱。

 

月靈因此有了「大羌聖女」的稱號。

 

月靈公主此時一身寶珠彩衣，步伐輕盈走向大殿正中，準備接受成年笄禮。

 

皇帝坐在龍椅笑呵呵，滿眼寵溺看著公主。

 

殿內此刻靜謐無聲，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公主的身上。

 

這時，殿外突然來報。

 

「報！天放將軍從邊疆凱旋！」

 

皇帝大喜，連說了幾聲：「好！好！好！」

 

「快快請天放將軍進殿！」

 

殿外，遠遠看著一位身披戰甲魁梧的將軍。

 

滿身英武，提著一個黑布囊走來。

 

「遼軍已全線擊潰，將領頭顱已取，末將不敢片刻耽擱，剛回朝就來向陛下匯報。打擾公主及笄禮，末將有罪。」

 

將軍重重跪下請罪。

 

皇帝走下寶座，扶起將軍。

 

左手牽著公主，右手拉著將軍，滿臉笑容。

 

「朕妹今日成人，又逢我大羌將士凱旋，實乃天佑我大羌。」

 

眾人紛紛下跪道賀。

 

「陛下乃英明神君，公主乃大羌聖女，將軍乃大羌神將，天佑大羌！」

 

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月靈公主輕輕望向旁邊恭敬的天放將軍。

 

隻見他身姿挺拔如松，鎧甲上還有斑駁的劃痕和血跡，是個英勇S敵的好兒郎。

 

側臉俊俏，恍惚中有似曾相識之感，不由得多瞧了幾眼。

 

但將軍目光定定向前，始終未曾看過月靈一眼。

 

「這個人居然一眼也不看我。」

 

月靈公主眼神一轉，與生俱來的嬌俏和任性浮現。

 

一個主意在她心頭生出。

 

完成及笄禮後，是女使的歌舞表演。

 

月靈公主說自己的及笄禮，要自己作詞曲，自己來跳，這樣才有意義。

 

眾人贊賞，居然能有幸親眼見到聖女跳舞，實乃大幸。

 

皇帝也睜大了眼睛。

 

「今天妹妹竟如此有興致，以前隻有小時候才見過你跳舞，後來求著你也不跳。」。

 

「但我有個要求，我要找個舞伴，不然實屬無趣。」

 

皇帝欣然許可。

 

「隨便妹妹挑。」

 

月靈環視四周，每個人眼裡都放著光，翹首以待，期望自己被公主選中。

 

要知道，月靈公主可是大羌皇帝的掌上明珠。

 

要是能和她跳支舞，一輩子也值了。

 

月靈緩緩走到了天放將軍面前。

 

天放將軍卻依然自顧自地悶頭喝酒，一杯接一杯

 

未曾抬頭看公主一眼。

 

月靈高傲抬頭，嘴角一翹，指著將軍。

 

「就他了。」

 

然後頭也不回得意地轉身走了。

 

眾人看去，竟然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天放將軍，連連稱好。

 

將軍的一口酒差點吐了出來，面色為難。

 

「啊，這，我……」

 

接著，立刻跪下請罪。

 

「公主，末將乃一介武夫，四肢粗笨，怕擾了公主雅興。請公主另選他人，請公主恕罪。」

 

皇帝也來幫將軍說情。

 

「月靈，天放是武將，隻會打仗，不懂舞曲，別難為他了。」

 

月靈公主根本不理。

 

「我教他。」

 

10

 

絲竹之聲悠然響起。

 

月靈公主扯住將軍的劍鞘一端，把他拉到了宮殿中央。

 

「雙手交疊，緩緩抬頭。」

 

月靈輕聲說道。

 

將軍迅猛把手放在胸前，氣勢洶洶地抬頭，像聽到戰場上號角一般。

 

「我說要緩緩！」

 

月靈瞪了他一眼，隨後用拳頭敲了一下將軍胳膊。

 

將軍瞬間像中了定身咒一樣，不會動了。

 

「與舞伴對視。」

 

月靈微微歪著頭，俏皮望向天放。

 

天放將軍的眼神有些慌亂，不知道該放哪裡。

 

一會兒看看地上的花磚，一會兒看向周圍的燭火。

 

就是不敢落在月靈身上。

 

此時，唱詞響起。

 

「四海皇風明月照，千年德水潤華殿。」

 

公主雙臂緩緩舒展，如清風般舞動，腳步輕點，裙擺飛揚。

 

將軍定定站在一旁，目不斜視。

 

「破陣佳人舞蹁跹，戎衣暫歇映嬌顏。」

 

公主水袖揚起，在將軍面前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

 

隨後收回，優雅轉身，甩出另一水袖，直接擊打在將軍的鎧甲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將軍瞳孔微微一動，卻依舊站得筆直。

 

「主聖臣忠花綻天，功成月圓永綿延。」

 

公主放緩動作，雙手手指依次向外舒展，如花瓣般不斷綻放。

 

她旋轉著，靠近將軍，微微歪頭，眼神中帶著嬉笑。

 

隨後，她又迅速跳開，繼續舞動雙臂。

 

將軍臉色微微發紅，呆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