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三世畫面結束，也未見與今生村民的太多牽扯。

 

大俊再次跪下：

 

「閻君，懇請再往前查看，也許還有緣由。」

 

閻君怒目拍了下桌案。

 

「這十大閻王殿每日要處理諸多亡魂，你這般糾纏，莫非要讓這地府公務因你停滯？」

 

閻君開始清算：

 

「狐狸一世不食活物，協助積德，此為小善，積福三分；公主時曾獻出自己救國救民，此乃大善，積福七分。

 

「但自古地律，功過不相抵，該受功的受功，該受罰的受罰。小花前世雖有善舉，然今生所犯之罪，殘忍S害眾多無辜生靈，嚴重擾亂陰陽兩界平衡。光這條就足以受無間地獄之刑。剩餘福報隻能等罪受盡後，重生輪回方享。」

 

Advertisement

大俊仍不S心。

 

「閻君，我願以己身替小花受罰，罪過我來承受，恩情小花來領，隻求她能投胎轉世，過上一個好人生。」

 

閻君徹底被激怒。

 

「放肆！受難刑罰皆因自身業力而生，豈有代人受過之理？

 

「你這般胡攪蠻纏，莫不是要將地府秩序攪亂？你自己也是因果纏身，尚未清算，還這般無賴！

 

「來人，將他打入密閉大牢！」

 

堂上鬼差立刻上前羈押，大俊奮力反抗，大聲喊道：

 

「閻君若不答應，我今日誓不罷休，哪怕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閻君聽聞，無奈搖頭，低吼道：

 

「關！押！」

 

全部鬼差一擁而上。

 

28

 

此時，陰森黑暗的地府，突然被一道光亮打破。

 

一陣熟悉的爽朗笑聲傳來。

 

隻見一位白發白胡，仙風道骨之人，從空中徐徐而降，正是那位老爺爺。

 

閻君見狀趕緊起身，恭敬地向仙人彎腰行禮。

 

老爺爺微微笑：

 

「我今日前來，專為小花之事。」

 

閻君皺眉，疑惑又有些為難：

 

「雲洞真人，您這即將位列仙班之人，為何要涉足此事？」

 

真人捋了捋胡子，帶著幾分不好意思：

 

「這皆因我當初一句無心之語。那時我正給一位隱士講修道之法，那時他正被六道分別心困住，不得出離，不料卻被這小狐狸在洞中聽了去。這小狐狸身有靈性，心智已備，從此便踏上修行之路，才有了後來諸多故事。

 

「如今我本應回歸仙班，卻因這因果未斷，無法脫身，隻能前來解決。」

 

說罷，真人看向閻君，眼中滿是期許。

 

「還望閻君給我個薄面。」

 

閻君面露難色：

 

「真人，您應當知曉，仙界與地界各司其職，我等都需遵從天地法規行事。小花犯下重罪，按地法，本應受罰，我若輕易徇私，恐遭天譴，還望您能理解。」

 

老爺爺笑了笑：

 

「人人都道北殿閻君最是秉公執法，我為修道之人，自然懂得天道公正之理，自然不會讓你做天譴之事。我有一法子，不知你可願一聽？」

 

「請講。」

 

老爺爺不緊不慢地說：

 

「小花所吃千人，全都要清算因果後，才能投生，依據各自福德，為人、為妖、為鬼。如今地府正缺人手，本身諸多事務積壓，不如讓這繁重的清算由小花來做。讓小花給地府打工，直到把所欠之債全部還清。

 

「如此一來，既解決地府人力不足的問題，也算讓她償還擾亂輪回秩序之罪。於情於理，也不算打破規矩。如何？」

 

閻君手託下巴，若有所思。

 

「這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可小花對村民此生人身相欠，該如何償還？」

 

「待這些村民轉生之後，小花須幫他們圓滿心願。心願完成，才算了清。這樣如何？」

 

閻君嘴唇輕抿，微微張開，欲言又止。

 

老爺爺話鋒一轉，面向閻君：

 

「這兩人啊！實在是歷經坎坷。他們真心相對，矢志不渝，奈何總是一直錯過。他們不斷彼此救贖，滿心滿眼想的都是讓對方好，從沒有過放棄對方的念頭，唯一放棄的隻有自己。這般深情，神仙見了也落淚啊。

 

「閻君是否想過成人之美呢？是否希望自己也有成人之美呢？」

 

閻君沉默不語。

 

真人淺淺一笑，挑起眉毛：

 

「不知閻君可否有珍愛之人？」

 

閻君心髒微微一震。

 

真人走上前，靠近閻君，輕聲說道：

 

「有一位仙子讓我帶話給你，『她一切都好，待你任期滿後定會相見。』」

 

閻君聽聞，眼中隱隱淚花閃過。

 

向真人深深作了一揖。

 

小花若不解脫，雲洞真人無法成仙。

 

小花和大俊感情難能可貴，著實令人動容。

 

而這世間之事，唯有真愛，無法用規則衡斷。

 

片刻，閻君抬起頭，眼神中多了幾分柔和。

 

「既如此，那便依真人所言。讓小花為地府打工，幫村民實現心願，全部完成後，便可重獲自由。」

 

大俊跪在地上，抱著虛弱的小花喜極而泣。

 

29

 

這時，真人手中變換出一把金釵。

 

頂部彎曲精美，上面有隱隱的符紋。

 

真人念念有詞，金釵放出金光，不斷放大，形成一個通道。

 

一端連著地府，一端通向人間。

 

在人間的接口處，化作了一個當鋪模樣。

 

小花的魂魄緩緩升空，消失在了裡面。

 

看到這裡，我的腦袋突然開始劇烈脹痛。

 

我蹲下抱著頭，裡面似乎有無數個片段，在高速碰撞。

 

裴行關切地問我怎麼了。

 

「砰」一下，我腦袋裡好像有很多封線崩開了。

 

那些記憶一個一個湧來。

 

「從今日起，你就是這裡的伙計。我排行老九，以後你可喚我九叔。

 

「你家欠了我很多錢，你隻有把錢還完才能離開。

 

「當鑑靈燈亮起時，不管他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得答應並做到。

 

「這些寶貝，你都可以用。圓壇鏡可以幫人查東西，愈符石可幫人去病痛，文昌筆可以幫人得功名。

 

「什麼時候二樓藏寶閣滿了，什麼時候才算你所有債還完。」

 

原來小花就是我。

 

裴行要找的小狐狸也是我。

 

我現在都明白了。

 

鑑靈燈亮起鑑的靈，都是那些前世被我傷害的人，所以不管他們提出什麼要求，我都得答應，這是我欠他們的。

 

普通的當品放在一樓，完成心願的物品，放在二樓藏寶閣。

 

九叔說這些寶貝，價值連城，原來都是對我而言。

 

有時候記憶太多，反而是種痛苦，每隔一段時間，九叔都會幫我清除。

 

就這樣，我在當鋪裡當伙計，一當就當了百年。

 

我慢慢地忘記了自己是誰。

 

也忘記了自己的性別。

 

我癱坐在地上，所有的記憶封印都被打開。

 

我變回了女兒身，穿著碎花裙，和往日小花一樣。

 

大俊看到我的樣子，淚流滿面。

 

「小花，我終於找到你了。」

 

大俊哽咽著，向我訴說了他所經歷的事。

 

我被真人救走後，他在地府排隊等投胎。

 

前面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端起孟婆給的湯，一飲而盡。

 

可他不想，他想在人間找到我。

 

於是他準備偷偷插隊，插到那群喝過湯的隊伍中。

 

但是一直不知道怎麼實現。

 

就在這時，北殿閻君突然走來，他面色嚴肅，找鬼差和孟婆吩咐事情。

 

大俊觀察下四周，無人注意，悄無聲息地溜到了那支隊伍裡。

 

一切異常順利，他去投胎了。

 

他投在了一個習武世家，今生小花再遇到任何惡人，都不用再怕了。

 

雖然沒喝孟婆湯，但重生後，記憶依然支離破碎。

 

他隻記得一些地府看到的片段。

 

記得一個全身帶血的小狐狸哀憐看著他。

 

記得一隻金釵會發光，他的小花在裡面。

 

他四處打聽一切與金釵有關的東西。

 

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問。

 

一次他問到了一個叫金釵客棧的地方，在那裡住了一個月。

 

他每天詢問跑堂和住客知不知道一隻小狐狸。

 

之後店家不厭其煩，把他粗暴趕走。

 

還有一次，遇到一個金釵坊的地方，那裡是個胭脂水粉店，很多姑娘出入。

 

他在門口守了一個禮拜。

 

結果被當作流氓，當街暴打了一頓，被衙門抓了起來。

 

還有一次，他在一個頭戴金釵的道士算命攤停了下來。

 

結果對方是個騙子，騙走了他僅有的盤纏。

 

終於，在一個偏僻小鎮上，他聽到當地人聊天。

 

他們聊到一個叫金釵當鋪的地方，可以物換心願。

 

他一聽便有希望，趕忙問了路。

 

他爬過了好幾座山，在一個雨夜，不時有野獸嚎叫出沒。

 

他沒看清路，摔了好幾個跟頭，才終於找到了這裡。

 

當他走進屋內，看到四周的牆壁，上面的符紋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站在那裡出神。

 

當他抬頭，看到二樓有一個金釵門，閃耀著微微的光。

 

與困了他三十幾年，夢裡魂牽夢繞的神光重合了起來。

 

他就知道他終於找對了地方。

 

而當聽到我說黑店，他頓覺好笑，神仙居然開的是黑店？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是他也想好了，即使是黑店，他也不怕。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一定要解開這段記憶，找到我。

 

大俊解下身上的劍，放在我手上。

 

「我心願已成，這是我要交換的物品。」

 

我看著大俊，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拿起劍，放上藏寶閣的最後一格。

 

瞬間，整個寶閣發出微微的光。

 

大俊，便是我要相還的最後一人。

 

突然，狂風呼嘯而起，一樓傳來物品倒地的聲音。

 

整個當鋪開始搖晃。

 

屋頂抽離，牆皮倒下，藏寶閣被突然吸走。

 

「終於來了。」

 

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模糊，我和大俊緊緊相擁著。

 

三世的故事、地府中的經歷、老爺爺的身影。

 

如同走馬燈一般在我們周圍一一閃過。

 

一片混亂後，突然白光一片，眼前變得開闊明亮。

 

空中依稀傳來那熟悉的爽朗笑聲。

 

我和大俊一起跳下，我們投生了。

 

 

 

番外：

 

陽光明媚，大俊牽著小花的手。

 

這一世，大俊高大健壯, 為翰林大學士，專心研究學術。

 

有地位有權勢，卻遠離朝堂紛爭。

 

小花，則是清流世家獨女, 美貌聰慧，從出生便備受疼愛。

 

大學士歷來家風嚴謹, 一人隻娶一妻, 從不納妾, 二人恩愛, 世人贊許。

 

二人都很喜歡奇山異水，無官務忙身時，大俊便帶著小花各地遊山玩水。

 

這日，他們要去的地方，有一個很有名的道觀。

 

叫「九老仙都宮」。

 

他們二人，手牽著手，臉上洋溢著笑容。

 

身後跟著兩小娃。

 

那是他們的孩子，一男一女, 蹦蹦跳跳，活潑可愛。

 

沿著蜿蜒的小徑，九老仙都宮的輪廓逐漸映入眼簾。

 

朱紅宮牆，金色琉璃瓦。

 

庭院中, 綠樹成蔭, 花草繁茂，帶著清幽的檀香。

 

不遠處，傳來陣陣稚嫩的童聲。

 

隻見一個小道童正站在一群行者中間, 眉飛色舞講著祖師爺的故事。

 

「想當年，祖師爺有一個大寶貝金釵，那可是張果老仙師贈送的呢！

 

小道童眼睛亮晶晶，雙手揮舞。

 

「那金釵能通三界，可變萬物, 祖師爺用這枚金釵，救人無數，度人無數，更有數不清才子佳人的故事。被尊稱為『雲洞真人』, 與八仙齊位。」

 

小道童仰著頭, 滿臉的自豪。

 

「祖師爺熱心腸, 當初本該是與八仙一起成仙的第九人，但為了救人, 放棄了成仙的機會, 隻等那人因緣全部成熟後, 祖師爺才重歸仙班。

 

眾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圍攏著小道童：

 

「到底是何人能讓雲洞真人放棄成仙, 又是因為何事呢？」

 

「據說是一對有三世情緣的眷侶。祖師爺還親自下凡去幫助他們呢！」

 

說著，小童就講述了這對眷侶三生三世的故事。

 

聽罷，眾人紛紛動容。

 

一位行者突然疑惑：

 

「第一世和第三世, 都有雲洞真人直接出現。那你快說說, 第二世到底是誰？」

 

小道童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調皮的笑容。

 

「嗯，這個……」

 

然後轉身就跑。

 

「你們來追我呀, 追到我就告訴你們。」

 

小道童一邊跑一邊大喊。

 

兩個孩子見狀也歡快地跟著跑起來，在後面追趕。

 

陽光透過樹隙灑下碎金。

 

孩子歡快玩鬧的笑聲不斷傳來。

 

大俊和小花相視而笑，眼裡滿是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