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有些訝異。

因為按照協議，我們都沒有義務讓對方進入自己的私生活。

 

裴雲爍履行得極好，除了工作必要應酬外，很少帶我一同出去社交。

 

我點點頭，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可裴雲爍卻叫住我，「一恩，我......」

 

我轉頭。

 

他緊緊看著我，用力到簡直像是害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似的。

 

他用力抿嘴，「協議期還沒滿，你要知道，現階段，你的老公還是隻有我一個。」

 

我迷茫：「哦，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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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緊手指，還是沒走。

 

我決定變相催促一下，連忙熱切又關心地走過去，「雲爍，你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發燒了。」

 

說著就要把手貼到他額頭上。

 

往日，他最抵觸這種肌膚接觸，一定會立刻躲開，轉身就走。

 

可這一次，我的手掌竟完全貼住他額頭。

 

诶？

 

裴雲爍緊抿的嘴角松了松，他無聲地嘆氣，慢慢將頭垂得更低，整個腦袋像完全放心地搭在我的掌心一般。

 

诶？

 

我徹底呆住。

 

他很不自然地瞥了眼我，「我也覺得有點燒。」

 

我：「.......」

 

他看著我，又別開眼，聲音極小：

 

「要不......今天先不去公司了吧。」

 

......

 

裴雲爍最近很倦怠工作。

 

這很不像他。

 

他甚至主動做了午餐，菜色簡單，但味道不差。

 

我努力回想我第二份協議中，有沒有提到，如果被服務者主動做家務，到底算不算我違約。

 

似乎......沒寫？

 

其實，裴雲爍一開始也讓我不要搞七搞八，做這個做那個，隻要在他需要的時候，出面充當一下他的妻子就可以了。

 

但後來，為了達成「照顧他」的要求，我還是硬塞給他過幾回我做的飯，裴雲爍一言不發地吃了幾回，原本寂靜冷清的家中，便又多僱了一個做飯阿姨。

 

我們吃完飯，洗碗，打掃衛生，然後穿著睡衣躺在沙發上看電影。

 

那是一部極其長的系列電影。

 

窗簾拉起，室內漆黑一片，隻有屏幕閃動的亮光，照在裴雲爍的臉上。

 

電影裡的主角滑稽地撞到腦袋。

 

我哈哈大笑，下意識笑著去看裴雲爍。

 

下一瞬，卻發現，他也在淡笑著看我。

 

我們目光對視，都怔住，齊齊轉過頭。

 

隔了會，他輕聲說，「要吃東西嗎？」

 

我亦小聲問：「什麼東西？」

 

他挨得很近，近到我們呼吸交錯。

 

裴雲爍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右手撐著沙發，輕緩地俯身探來。

 

忽然，手機輕響。

 

我回過神，猛地坐起。

 

是陳暮雲。

 

「姐姐，你每次都打賞好多哦，太感謝你的支持了。我這周六剛好要去 S 市玩，我們見一面？」

 

我咳嗽了一聲，下意識背過身。

 

「誰？」裴雲爍的聲音忽然變得又冷又尖銳。

 

濃重的嫉妒和醋意彌漫在整個房間中，卻不被我注意。

 

我心不在焉，下意識隨口說：「裴總，我們說好不幹涉對方私生活的。」

 

剛說完，就頓感不妙。

 

抬頭，裴雲爍的神情果然變得更加難看，他僵在原地，像是被誰打了一巴掌似的。

 

連生氣都沒有名分和資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協議......有時候也不必條條遵守。」

 

我警惕地打量他。

 

釣魚執法？

 

我搖頭：「您放心，我不違約。」

 

也希望你別違約，說好的離婚後，履行合同就能得到五百萬，千萬別說話不算話。

 

我在心中小聲補充。

 

我還得用那錢和帥哥玩呢。

 

但裴雲爍聽到我義正言辭，態度堅決的回答，沒有露出松了一口氣的放心表情。

 

他臉色極白，氣到快要昏厥。

 

6

 

晚上的小聚餐上，全是裴雲爍的朋友們。

 

性質是極為私人的日常聚會。

 

並沒有俗套的奚落嘲笑，亦或者出現幾個玩得好的「女兄弟」。

 

裴雲爍的朋友圈出了奇的正常，有人也帶了女友或者妻子。

 

看到我，都禮貌微笑：「嫂子好。」

 

裴雲爍「嗯」了一聲，「她就是陳一恩，我老婆。」

 

「老婆」兩個字咬得極重。

 

我有些辨別不清，自己的笑到底是真的源於偽裝深情，還是源於心尖莫名生出的一絲甜意。

 

裴雲爍牽住我的手，坐在一側。

 

他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其他情侶的互動。

 

某個朋友極為自然地接過女友的杯子，先給她倒了杯茶水。

 

裴雲爍冷著臉，壓住我要倒茶的手，我手中一空，下一秒，便多了一杯接滿茶的杯。

 

「謝......謝？」我有些不習慣。

 

席間杯籌交錯。

 

裴雲爍聽的多，看的多，做的多，說的少。

 

我看著這群人笑鬧著秀恩愛，或者說些家長裡短，何時要孩子的瑣事，忽然有種輕飄飄的恍惚。

 

恍惚我和裴雲爍也是一對平凡又真實的夫妻。

 

「一恩平時對你一定特別好，是不是，雲爍？」

 

我以為裴雲爍會皺著眉說我很煩。

 

沒想到，他悶頭喝了一口酒，颧骨浮紅，輕輕說：「是，特別好。」

 

「那你可要好好對待她呀，雲爍。」

 

裴雲爍點頭，又點頭，「我會學著好好對她好的。」

 

他緊緊抓住我的手。

 

我呆呆地任由他牽住我。

 

「這才對嘛。」他的朋友們起哄。

 

我這才意識到，可能裴雲爍平時很少參加這種聚會，以至於突然聚了一次，朋友們都誤會他是和我有矛盾，想借助他們同我和好才來的。

 

所以他們才一直有意無意地哄著裴雲爍對我說些情話。

 

我抿抿嘴。

 

心中默默想，他們誤會了。

 

今天一過，我們，還有四天。

 

回家的路上，裴雲爍叫了司機來開車。

 

他躺在後座，許久後，小聲問：「我是不是太晚了？」

 

我沒聽清那如同深夜薄霧般飄渺的呢喃，「什麼？」

 

裴雲爍不再說話，似乎已經睡著了。

 

7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早。

 

打扮得越來越精致。

 

我有時望著他的模樣，甚至忍不住陷入懷疑和憂慮——

 

裴雲爍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但他人冷了點，倒也沒那麼壞。

 

我搖搖頭。

 

協議到期那日恰巧是周六，陳暮雲來找我。

 

我想了想，覺得差一天也無所謂。

 

協議到期的前一天，我便收拾好行李，坐等裴雲爍回家。

 

當他打開門後，首先看到了我的行李箱。

 

裴雲爍的瞳孔驟縮，定定站在原地。

 

「什麼意思？」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我。

 

我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惋惜又痛苦的神情，輕輕將那份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放在桌上。

 

「裴總。」

 

他聽到這個稱呼，眉頭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我低著頭。

 

「雖然我真的舍不得和你離婚，可我知道這是無法更改的結局。裴總，我字已經籤好了，您看一下，如果沒有任何問題，籤了吧。」

 

我又補充：「尾款還是那個銀行卡號哈。」

 

裴雲爍沒說話，他依舊站在門口，垂在腿側的手指微微顫抖。

 

「我記得還有一天。」他鎮定地說。

 

我剛要解釋，忽然接到陳暮雲的消息。

 

我看了眼，擇了下要備注的信息，隨手發給文件傳輸助手——

 

「奧黛麗酒店，402，明晚八點半，黑皮大奶 190。」

 

「裴總，我知道是明天到期，但是我覺得到時候我肯定會特別難過，特別舍不得你，所以我覺得我們快刀斬亂麻會更好一點。」我一邊打字，一邊解釋。

 

點擊發送。

 

冷著臉的裴雲爍忽然笑了笑。

 

笑容甚至有些悽厲，「是嗎？」

 

我表情痛心疾首地點頭，「裴總，我知道您早就煩透了我，認為我就是個不知高低的舔狗，我這就走。」

 

他皺了皺眉，想要說什麼，忽然拿起手機，面無表情地低頭盯著剛收到的信息。

 

我趁機溜之大吉。

 

我沒聽到，他在我的身後，發出很輕的一聲嗤笑。

 

仿佛咀嚼著妒火，忍到極致，厲火S寂，變成又冷又沉的殘冰。

 

8

 

我如期拿到了兩份協議的尾款。

 

看了看銀行卡的餘額，心頭那點因為離開裴雲爍莫名生出的失落被全然蓋了下去。

 

奇怪的是，陳暮雲一天都沒有再找我聊天。

 

我忙著搬家，收拾行李，倒也沒空細想。

 

等晚上八點半。

 

我應邀敲開 402 號房門。

 

門扉打開。

 

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他瞪著我，興師問罪，宛若抓奸。

 

正是裴雲爍。

 

那一瞬間，我的後背都涼了。

 

我猛地後退兩大步，仰頭再次確認房號，又猛地低頭，不敢相信般SS盯著按道理而言壓根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

 

「你......」

 

「見到你心心念念，分外不舍的男人，怎麼和見到鬼似的？」他冷嘲熱諷。

 

我張口結舌。

 

不對勁。

 

我完美的舔狗偽裝，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拆穿的啊！

 

我慢慢地又退了一步。

 

「那個......裴總，我可能找錯了，你先忙。」

 

我顧不得其他，想要逃跑。

 

下一秒，手腕卻被人攥住，不由分說地將我拉入房間。

 

昏黃燈光，溫暖地歇落在裴雲爍的臉上。

 

我被他抵在牆上。

 

那雙眼攜著苦楚，目光重重落在我的臉上。

 

「陳一恩。」他咬牙切齒。

 

我心慌意亂。

 

「你到現在還想騙我。」裴雲爍輕聲，「你壓根就沒有真心喜歡過我，不是嗎？」

 

我說不出話來。

 

我隻能苦笑：「那個，裴總，我們的協議已經結束了，喜歡不喜歡的，也不必要細究了吧。」

 

裴雲爍卻不依不饒，他的腦袋抵在我的脖頸，以一種引頸受戮的卑微姿態，緩緩躬下身。

 

我和他貼得極緊，緊到心跳都連在一起，一起加快，變成狂跳的鼓點。

 

裴雲爍：「他哪裡比我好。」

 

這句話，語氣很低沉，不滿，醋意彌漫。

 

我無言以對。

 

裴雲爍：「我就不行嗎？」

 

我愣住了，「什麼？」

 

他直起身，那雙眼發紅，SS盯著我，往日裡矜貴又清冷的姿態驟然破碎，失魂落魄，慌亂到瘋狂。

 

就像是好不容易緊緊攥住了差點逃脫的稻草。

 

裴雲爍又用力重復了一遍——

 

「我就不行嗎？我比你選的人要好，好一萬倍。」

 

「可我們隻是協議夫妻，協議裡規定——」

 

「你說的，協議已經結束了。」裴雲爍打斷我，手輕輕扣住我的下巴，「已經全都結束了。我們之間，重新開始。」

 

一個輕吻，落在我的嘴角。

 

見我沒有躲閃，便更用力地徹底吻住我的雙唇。

 

我宛如窒息，輕飄飄地懸在雲端般，下意識摟住了裴雲爍的脖子。

 

在如急雨般的親吻中，近似嗚咽地發出一聲模糊的應和。

 

裴雲爍得到了應允, 雙手捧著我的臉，吻至更深處。

 

......

 

9

 

次日。

 

我懵懵懂懂地醒過來。

 

終於意識到了兩個事：

 

一，裴雲爍確實更好。

 

二，可他倒底是怎麼發現的呢？

 

我再次拿起手機。

 

卻發現，聊天框中，有個極為陌生的頭像。

 

诶？我和他聊過天嗎？

 

我點開聊天框, 看著裡面赫然排列的帥哥圖片和備注，陷入沉默。

 

我不敢接受這個真相，抱著最後一分僥幸, 點開了那人的主頁。

 

昵稱：YS

 

唯一一條動態，發布於昨晚。

 

「雖然沒黑皮，但我真的也不差。」

 

我宛若石頭, 僵坐在床上。

 

我發錯了。

 

我以為的文件傳輸助手，竟然是裴雲爍。

 

我呆呆地癱在床上。

 

絕望又崩潰地回憶我所發送過的所有東西——

 

用來假裝現做家常菜的預制菜拼多多砍一刀鏈接。

 

快遞取號碼。

 

大姨媽日期。

 

還有, 無窮無盡, 數量繁多的帥哥圖片。

 

和盡顯本色的露骨點評。

 

「啊......」我閉住眼, 希望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

 

但, 下一瞬, 從浴室走出來的裴雲爍還是無情地打破了我的幻想。

 

「醒了？」

 

我：「......」

 

「對了, 你以後留神一下，那叫文件傳輸助手，不叫微信文件傳輸助手。」

 

我無力：「好了, 哥, 別說了。」

 

半響無言。

 

忽然被子一沉，有人坐上床, 隔著被子摟住我。

 

「一恩, 你昨天答應好和我重新開始的，不許耍賴。」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坦白：「其實，這兩年，我對你好是因為你母親——」

 

「我知道。」他淡淡地說。

 

我：「......」

 

不是, 哥們,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裴雲爍：「你那天卡上多了兩筆大額轉賬，我就猜到我媽應該和你做了什麼交易。」

 

不愧是聰明人。

 

裴雲爍：「我不是因為這個對你產生好感的。一恩，我是個很遲鈍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個很枯燥乏味的人, 所以等到你快要離開, 我才意識到，我對你的依賴, 並非單單源自那張協議。我知道，我以前做的有很多地方都不對，我以後會好好學習的。」

 

他用力地抱住我, 「你昨天答應好的, 不許抵賴, 給我機會，讓我學著釋放愛意，也給我機會, 讓我努力讓你愛上我。」

 

我心跳變快，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小聲說：「好。」

 

好吧。

 

裴雲爍。

 

讓我們從協議到期日這天開始。

 

結束金錢交易。

 

開始戀愛生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