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君
第1章
天子在朝堂上搞了個匿名投票，所問「誰才是這世間最尊貴的男人」，暗戀太子多年的我直接實名投了他。
當晚，內監唱票，陛下以 1356：1 的比率險勝太子。
第二天，天子就下了兩道聖旨：其一是太子發配邊疆，其二是封我為太子妃，一同前往。
上路時，太子狠狠將我抵在馬車上，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咱倆差一點就都S了！」
我蒙了：「怎麼回事？」
你詳細說說呢？
1
我娘生性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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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那天，她非要趁著端午熱鬧，吵著我爹乘龍舟泛遊太湖，可人多手雜，她一個不小心就掉進了水裡，我爹撈不動她，隻能拖著穩婆一起下了水。
因此就導致我直接生在了水裡。
我娘對此常懷愧疚：「要不是我，你也不至於一出生腦子就進了水，這麼大的姑娘家，活像個小傻子。」
我爹在一邊安慰她：「咱們家大業大，等以後浣浣喜歡誰，咱就把他招來家裡做贅婿，也不怕她受委屈。」
我娘這才好受一些。
可他們萬萬想不到，我喜歡的是太子。
這天底下最不能當贅婿的人。
當然，如果我爹膽子大到可以謀反的話，或許也可以。
可事實沒有那麼美好，因為我爹壓根就沒膽子。
2
中秋佳節，身為重臣的我爹帶著我去宮裡赴宴。
我娘說，這名義上是赴宴，實則是陛下要給大臣們一個下馬威。
「老東西本事沒有一點，脾氣還不小。」
我娘舞動著手裡的大刀，一個眼風掃向我：「等會兒宴會上你不用搭理他，隻管吃好喝好玩好。」
我點點頭。
在娘的嘴裡，天子她都敢罵。
我爹帶著我悻悻上了馬車：「你可別聽你娘的，她是陛下的白月光，陛下自然不敢碰她。
「可咱倆就不一樣了。」
我爹幽幽嘆氣：「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啊！
「躲不起更惹不起吶！」
我瞪了爹一眼，說他是真慫。
我沒有娘那般貪玩，我入宮的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見到太子。
太子年長我兩歲，生得光風霽月，清冷俊俏。
我每每見他，總是情不自禁就想親他。
可太子卻每每躲開，還抖著手讓我冷靜。
「崔十娘，你，你是貴女，身份貴重，要保守、端莊你懂不懂！」
我覺得他也真是夠古板。
他爹還是天子呢，身份比我尊貴多了，不照樣「保守」地生了十幾個皇子皇女？
所以我從不管這些，一般都是直接抱住他就親。
等他臉紅得快要哭出來，我才會松開手。
可這次我卻沒有機會見到太子。
開席之前，陛下突然發了神經，在大殿上立了個偌大的金箱子，分給我們每人一張紙條，讓我們寫下這世間最尊貴的男人是誰。
我爹氣得差點咬碎自己的牙，壓低聲音告訴我：「他絕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不識字……」
我爹是草莽出身，大字不識一個，因此好幾次陛下用文言文罵他他都聽不出來。
「要不你幫我寫……」
我爹看了一眼我拿筆的姿勢，欲言又止。
「你還不如我呢。」
他幽幽嘆氣。
無奈之下，他隻得擠去一旁央求同伴。
我捏著毛筆，細細想著，誰是這世間最尊貴的男人？
我抬頭思索，突然看見了匆匆趕來的太子。
華服錦衣，襯得他眉眼越發精致貴氣。
我樂呵呵提筆，隨即寫下了太子的名諱。
寫完後我又咬著筆杆看了許久，覺得一張白紙上隻寫了兩個字，著實有些浪費。
於是我又在太子下面細細寫上了我的名字。
為了讓畫風更和諧，我還特意畫了兩隻代表鴛鴦的鴨子。
等我爹擦著汗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率先將紙條放進了金箱子裡了。
「有意思嗎？」
我爹不滿地嘟囔了兩句：「明知道是統一的答案，還非要來這麼一出……」
3
統一的答案？
我看向我爹，剛想開口追問，卻見到一旁太傅嫡女沈晚韫不知何時站到了太子身邊。
我心裡一急，還沒等腦子反應過來，就如同一隻靈活的猹，從眾人胯下一扭，迅速衝了出去。
「粗魯！」
沈晚韫捂著鼻子瞪我：「天子面前，你也敢這般無禮？」
我剛想謝罪，卻見太子難得朝我一笑：「你也來了。」
我頓時沒了脾氣。
沈晚韫捋了捋頭上的流蘇步搖：「太子哥哥今日得了陛下誇獎，所以才不會怪罪你的無禮。」
我白了她一眼，一個大步就將她擠出半米遠。
「既然陛下誇獎了你，那你一定很高興吧？」
太子怔怔地看著我，微微羞澀：「還行吧……」
我一把扯住他袖子：「那你能不能趁著高興，去向陛下求娶我啊？」
……
太子被我的無恥震驚到了。
「你是貴女！」
太子努力想扯開我的手：「端莊，端莊！」
哦。
我松開手，趁他不備，又是一口親了上去。
「你你你！」
沈晚韫看我的眼睛瞪得像個銅鈴。
太子則臉紅得不像話。
被親了這麼多次，他還是不習慣呢，還是我不夠努力，必定要親到他臉不紅心不跳才行！
4
宮宴上調戲了太子以後，我心情大好。
連吃了三盤大肘子，把我爹和他同僚的那份都吃光了。
我爹嘴角抽抽，似有不滿：「我還想著打包回家慢慢品嘗呢……」
佳餚過後，就是清一色歌舞。
我和我爹覺得無聊，兩個人便在底下玩起了猜拳。
可還沒等玩幾局，內監首領忽然捏著嗓子說是要唱票。
「這世間最尊貴的人啊～就在這了～」
他拍拍金箱子，對著陛下拋了個媚眼，抬手叫上來十幾位小太監。
大家圍在一起，紛紛念了起來。
「陛下 1 票～」
「陛下 2 票～」
……
「陛下 1355 票～」
高臺之上的陛下笑得像一朵秋日裡的菊花：「哈哈哈哈，這可都是愛卿們自己選出來的，原來朕就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啊！」
大家紛紛高呼：「陛下英明！」
我爹咬住舌頭，從四個字裡面又補了兩字：「個屁！」
「陛下 1356，嗯？」
內監盯著手中最後一張紙條，雙腿不停抖動：「太子……一票？」
四周一下都安靜了。
陛下止住笑，聲音都冷了下來：「你說什麼？」
那內監顫顫巍巍跪在地上：「回陛下，太子……最後一票，是，是太子！」
我爹差點笑出聲：「傻帽，讓你嘚瑟。
「不過這是誰啊，膽子這麼大，九族都給揣兜裡了吧？」
我爹湊到我耳邊，笑得那叫一個賤：「不過幸好是匿名，那老東西也查不出來嘿嘿嘿。」
……
不是，爹，你能先別說話了不？
5
內監抖著手將那紙條遞給了陛下，眼睛還止不住地往我這邊瞟。
我爹笑得更開心了：「莫非他們在懷疑我？笑發財，有證據嗎？
「鄙人不才，行事向來低調，想抓我把柄，門縫他都摸不到一點。」
我咬著牙，如坐針毡。
「崔浣，你很好。」
大殿之上的陛下笑得很燦爛：「虎父無犬女，朕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我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什麼意思？」
我爹茫然了：「他誇你幹什麼？他平時不是最看不上咱們爺倆嗎？靠，難不成是想納你進後宮當妃子？
「這個老東西！」
我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你看我……看我回家不告訴你娘！」
我欲哭無淚。
我偷偷去看一旁的太子，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然看向我。
四目相對時，太子明顯抽搐了一下。
嘶。
有點心虛是怎麼回事……
6
晚上回家時，我爹迫不及待告訴了我娘陛下看上我的謠言。
我娘聞言隻是淡淡冷笑：「他敢嗎？」
我爹更茫然了：「他為什麼不敢，他可是天子？」
我娘對著他嫣然一笑：「但凡他有一絲想強娶浣兒的想法，這個皇帝，明天就是你的了。」
我爹傻了：「這，這不好吧？」
說罷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其實也不是不行……」
我娘白了我爹一眼。
隨即把我拉到一旁，我娘轉了轉手中的長劍，問我：「陛下的眼光我還是知道的，他喜歡的一向是溫柔賢淑類型的，和你根本不搭邊。」
我撇了撇嘴，覺得我娘貌似對陛下有什麼誤解。
宮中的貴妃是屠夫出身，宜妃是鐵匠娘子，葉妃更是馴馬女，哪個和溫柔賢淑都不太沾邊吧？
我娘的劍锃光瓦亮，映出我一張慘白的臉：「所以到底怎麼回事？」
我低著頭，這才發覺剛才宴會上自己太尷尬，腳趾竟然都把雲錦的鞋面給摳破了。
「做錯事了？」
我將剛才宴會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娘。
「不是什麼大事。」
我娘軟了口氣：「沒關系，有我和你爹在，老東西不敢拿你怎麼樣的。
「去睡吧。」
我娘默默看向我漏腳趾的鞋：「趕明讓宜妃給你打雙鐵鞋吧，三日破五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鐵蹄子呢。」
我乖乖應了。
假裝沒看到我娘那翹出天的兩個腳拇指。
7
當天晚上我是有點害怕的，總覺得我給太子惹了個不小的麻煩。
我們崔家不在乎，是因為我爹娘都是戰功赫赫的將軍，可是太子的生母早早就過世了，且陛下又那麼小心眼，我真的有點擔心陛下會為難他。
思來想去，我決定還是去看看太子。
趁著小翠打瞌睡，我悄悄地從後花園的狗洞溜了出去，直奔太子府邸。
因著我的身份，門外的侍衛無人敢攔。
我這一路進得很順暢。
隻是也沒人幫我通傳，我一時倒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太子了。
書房？
沒有。
後院？
沒有。
臥房？
也沒有。
茅房？
嘿，有了！
微弱的燈火下，太子一臉愕然地看著門外的不明物體：「你，你是誰？」
我扒著雙腿，把身體折疊成一團，在原地爬來爬去：「我～來～找～你～索～命了～」
太子被我嚇得渾身哆嗦：「你你你，孤溫柔善良仁慈，孤可從來沒有S過人，要索命你就去找孤的父王吧，他S的人最多，裡面說不定就有你這個，你這個東西。」
我撲哧笑出聲，覺得太子果然和我是一家人。
我爹慫，他和我爹一樣慫。
可不正是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是我啦。」
我站起身子，笑得一臉燦爛：「你最喜歡的崔十娘。」
太子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驚訝。
他結結巴巴反駁：「誰最喜歡你啊？孤才沒有。」
我往前走了幾步：「你就有！」
太子現在正是最脆弱的時候，見我走近，他話說得更結巴了：「好好好，孤有。」
我嘿嘿一笑，這才滿意地轉過身：「你快擦吧，我還有事和你說呢。
「等下記得洗手。」
太子嘟嘟囔囔：「孤真的服了你了！」
8
太子出來後，我忙追問他：「陛下今天責罰你了嗎？」
他想了想：「沒有。」
我松了口氣：「那就好。」
還以為陛下真像我爹說的那樣小心眼呢。
「你問這個做什麼？」
太子很不解。
我打了個哈欠，有些困：「沒什麼，你這裡有睡覺的地方嗎？」
太子一下就猜到了我的心思，他板起臉，一本正經：「沒有，孤這裡家徒四壁，孤晚上都睡房梁。」
我覺得太子真好笑。
他竟然說東宮，這個世界上第二繁華的地方沒有床睡。
傻子才信。
我不再客氣，輕車熟路地就進了太子寢殿，摸到側殿的床，躺下就睡。
半夢半醒間，我仿佛聽到了太子和別人說話的聲音。
「殿下果真寵崔姑娘，連戲都演得那麼好，屬下一時間都看呆了。」
太子無奈地笑笑：「她就是這樣小孩子脾氣，一直都改不掉。
「不過孤也希望她能一輩子都這樣，朝政的事情最好永遠不要懂。」
我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我醒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臥房。
小翠正在用涼水點我的脖子：「姑娘，已經日上三竿了，夫人和將軍都等著你吃飯呢。」
我慢騰騰爬起來，任由小翠和嬤嬤給我梳妝換衣。
「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小翠在一旁給我報菜名：「有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滷豬滷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等等！」
我舔了舔嘴唇，都是我喜歡吃的。
然而早飯我還沒吃上，陛下卻突然派人來傳了一道聖旨。
我跪在爹娘身後一起接旨。
「陛下有旨，崔家有女賢良溫厚，配德元良，必俟邦媛；門襲軒冕，家傳義方，柔順表質，幽闲成性，訓彰圖史，譽流邦國，正位儲闱，是惟朝典。可皇太子妃，所司備禮冊命。主者施行。」
我爹傻了：「啊？」
我娘蒙了：「莫不是搞錯了？」
我也茫然了：「什麼意思，沒跟上呢……」
9
我還沒反應過來，內監公公便迅速拿出了另一道聖旨。
「陛下有旨，親派太子前往南疆，太子妃一同前往，即日啟程，欽此！」
我伸了伸手指向自己：「我？太子妃？」
內監公公和藹一笑：「是了，太子妃，您請接旨吧。」
我娘啪的一聲將聖旨掃到了地上：「不接！浣兒自幼嬌生慣養，怎可去南疆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我不同意！」
我爹急忙拽住我娘的袖子：「小點聲小點聲，這難道是什麼光彩的事嗎？」
內監臉變得極快：「不同意？這可是陛下的聖旨，夫人放肆了！」
我娘站起身，也冷了臉：「我這就進宮面聖。」
我爹嚇壞了，連忙跟上我娘。
隻留我一個人在原地蒙圈。
小翠小聲叫我：「姑娘，你還餓嗎？」
不是，這傻丫頭，都什麼時候了我還能有心情吃？
我能吃得下去嗎？
我皺眉：「別的就算了，給我先拿個雞腿墊墊吧。」
……
小翠：「哦。」
10
我等到天黑，爹娘沒有等到，卻等來了沈晚韫。
她的表哥羽林衛大將軍帶著一眾禁衛軍將崔宅水泄不通地圍了起來，而她則站在隊伍前頭，捂著鼻子瞪我：「你還不知道吧？你爹娘已經被聖上下大獄了，罪名是……謀亂。」
我仰起臉，看向站在臺階上一臉得意的沈晚韫：「你今晚吃韭菜了吧？」
沈晚韫一怔：「你什麼意思？」
我扇了扇鼻子：「嘴真臭。」
沈晚韫是京中有名的貴女，平生最在意「得體」二字，此刻氣得便要來打我：「你不要以為你成了太子妃就了不起，太子如今被陛下疑心，崔家又犯了這等大罪，你以為你以後的日子還會好過嗎？」
我實在不知道沈晚韫到底在發什麼瘋。
她不顧小翠攔在我前面，衝過來一把抓住我胳膊，狠狠將我扯到了地上。
「哼，沒用的傻子。」
她像是撒氣一般捋了捋袖子：「表哥，將她們關進房間哪兒也不許去，明天就等著發配南疆吧！」
沈晚韫氣衝衝地走了。
我和小翠則被禁軍關進了臥房。
在一片黑暗中，我悄悄摸出了沈晚韫方才塞給我的一張紙條。
上面隻有短短的兩行字：【別怕，南疆駐地將領是我爹的舊友，有什麼困難找他就好。
【活著回來，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