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

第3章

 


「事實上,能取代沈彧卿的不是你,而是我。我不需要沈彧卿這個道侶,也能替代沈彧卿這個劍尊,繼續守衛陵陽門。至於你,不拘於此,但行己路。」


無相魘嘴唇翕動,垂眸道:


 


「我當如何?」


 


「先為自己取個名吧。或者說,我有榮幸能成為第一個為無相魘命名的修士?」


 


無相魘一怔,復又期冀地點頭。


 


我歪頭想了想,笑道:


 


「那就叫『暮塵』罷。」


 


酒酣白日暮,走馬入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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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己的身份,去塵世走一遭。」


 


11


 


沈彧卿為我解毒、跌至金丹的消息,不消三日就傳遍了宗門。


 


林煙衝進我的洞府時,沈彧卿正低眉順眼地坐在我身側。


 


她終是選擇領受十道刑罰。


 


即使身著仙氣飄然的廣袖長裙,也難掩她跌落一境的疲態。


 


「師兄,你瘋了麼?為何要做如此犧牲!」


 


沈彧卿沉默著替我斟茶。


 


「啊,夫妻之間互助也是情理之中吧?」我接過茶水,「你是自願的,對麼?」


 


在林煙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沈彧卿開口道:


 


「這是我欠你的,時意。」


 


「不、不可能……」林煙豔麗的五官扭曲,「師兄,你一定被妖邪迷了心竅。我會救你的!」


 


言罷,林煙迅速拔劍。


 


長劍在空中化作軟鞭,如狂舞的銀蛇向我襲來。


 


悄悄服下生息草後,我已是化神修為。


 


區區元嬰的攻擊,在我眼裡如小兒相嬉。


 


我輕描淡寫地抓住軟鞭,其上倒刺傷不了我半分。


 


旋即,我流湧的靈力傳導至林煙身側,輕易將她震出數米遠。


 


林煙舊傷未愈,猛地嘔出鮮血:


 


「你怎會突然破境?」


 


沈彧卿也驚疑地望向我。


 


絕對的實力傍身,我連解釋的必要都沒有。


 


「難道……難道是……」


 


林煙喃喃著,與沈彧卿驀地對上了眼神。


 


沈彧卿臉色煞白。


 


他藏得很好,唯我知道他生了心魔。


 


陵陽門有規定,生了心魔的弟子要被羈押至伏魔崖。


 


他在恐懼林煙發現自己的異樣。


 


僅此一瞥,林煙即刻撕碎了腰間的護符,消失無蹤。


 


林煙口口聲聲愛著沈彧卿,會不會用心魔的秘密向長老邀功呢?


 


真令人期待。


 


我故作惋惜道:


 


「可惜啊,被她逃了。」


 


「方才一戰,我錦靴上沾染了塵土。彧卿,能否替我拭淨?」


 


我將右腳微微抬起。


 


沈彧卿脊背一僵,緩緩蹲了下來:


 


「時意,你還是沒有完全原諒我。直到昨夜,我仍被心魔折磨,夜難入寐。」


 


是啊,這是赤裸裸的折辱。


 


力微的我曾經就是這麼依附著沈彧卿,喜怒隨他而動。


 


既是愛他,也是怕他。


 


隻因我的生S皆系於他身。


 


如今位置倒轉,自然也要讓他嘗嘗這滋味。


 


沈彧卿默默替我拭靴,突然抬眸問道:


 


「你還是我認識的時意嗎?」


 


「自然。」我波瀾不驚,「蛟鱗鏡向你昭示了事實。」


 


「可我總覺得你與我曾經的妻子相去甚遠。」


 


沈彧卿茫然地朝我伸手,又畏縮回去:


 


「有時,我甚至分不清真與幻。時意,我真的親身為你解毒了嗎?」


 


想來是無相魘更改了他的記憶,導致了一些錯差。


 


「別疑神疑鬼了。彧卿,雖然我餘怒未消,但心底仍是愛你的。」


 


我有什麼壞心思呢?


 


不過是用他曾經搪塞我的句子還之彼身,還要讓他嘗嘗我隱忍多年的苦果罷了。


 


再壞一點……


 


我瞥向林煙消失的地方。


 


不過是想讓他們遺臭萬年罷了。


 


沈彧卿眼尾緋紅,低聲喃喃:


 


「若我消失了,不要愛上別人,好嗎?」


 


我不耐煩地託腮回道:


 


「好端端的你怎麼會消失?」


 


沈彧卿被我敷衍的回答震驚了。


 


他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字。


 


片刻,他頹然離去,苦澀的細語落入我耳中:


 


「心魔愈發猖獗,我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到幾時。」


 


「為何……我們之間回不到過去呢?」


 


12


 


沈彧卿從雲端墜落,被曾經看他不順眼的弟子紛紛刁難。


 


畢竟,將高嶺之花踩入塵埃可是難得的機會。


 


他總是傷痕累累地回來。


 


那雙眸子不再清冷,而是楚楚可憐地求我垂憐。


 


「時意,幫幫我,他們……」


 


我如今深受掌門器重,無心留意他,隻得敷衍道:


 


「同門之間需忍讓。你既然力微勢薄,就不要去招惹別人。誰會無緣無故針對一個金丹呢?」


 


沈彧卿偏心林煙時,也是這麼同我說的。


 


暮塵近日能出現的時間多了起來。


 


約莫半日都能掌控沈彧卿的軀體。


 


這隻無相魘許是被困秘境久了,對陵陽門上下都萬分好奇。


 


我實在架不住他的央求,帶他出門晃悠了幾次。


 


在外我們依舊裝作伉儷情深的模樣。


 


畢竟,外面傳言沈彧卿是愛我至極才以身解毒。


 


我對此不作辯解,一笑置之。


 


真正的沈彧卿日後隻會被我囚在洞府的一畝三分地,他再沒有拋頭露面的機會了。


 


流言真實與否,完全不重要。


 


弟子們稱贊我們天造地設時,暮塵面頰上總是緋紅一片。


 


臥榻小憩時,暮塵悄悄湊近我。


 


他就這麼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細細端詳著我。


 


睫羽微顫,投下一片陰影。


 


我幽然轉醒:


 


「你在做什麼?」


 


「有個好消息,」他答非所問,「沈彧卿的魂魄已快被我吃盡了。」


 


「嗯。」我慵懶點頭,「恭喜你,你快要自由了。」


 


暮塵默了一瞬,悶悶開口:


 


「眾人皆道沈彧卿名義上是你道侶,實際上隻是玩物。日後我行走在外,也多有不便了。」


 


「你在怪我壞了你容器的名聲?」


 


暮塵慌忙道:


 


「自然不是,但終究有所影響。」


 


我掀開眼皮:「你想如何解決?」


 


暮塵眼波流轉,一副計劃得逞的表情,卻仍作高傲狀:


 


「事已至此……罷了,我就勉為其難跟著你吧。」


 


算珠竹子都崩在我臉上了。


 


我不懷好意地嗆道:


 


「我聽說無相魘也可附於人偶之身。你不必委屈,他日我定為你尋得合適的偶身,許你自由。」


 


總想跟著我,其心定然不純。


 


還是把他趕跑算了。


 


「別、別啊!」暮塵懊惱地一拍腦袋,「我坦白。無相魘一族有規定,誰為我們賜名,誰就是我們終身追隨的主人……或伴侶。」


 


我猜「伴侶」是他自己編造的。


 


「所以,求你別趕我走,好嗎?」


 


眼前的男人如同一隻搖尾乞憐的小狗。


 


我輕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臉:「行。」


 


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我成為修仙界第一位收服無相魘的修士。


 


13


 


一月後,沈彧卿終於忍受不了這種生活,衝到我面前情緒失控了。


 


「時意,外門弟子說曾見我與你同行,舉止親昵。可你從不讓我出你的洞府……你尋了新歡,還是我的替身?」


 


奪舍之計將成,他已是將S之人。


 


我和暮塵所為並未刻意避開。


 


沈彧卿察覺到周遭的議論紛紛……還有他自己身體的異樣。


 


我放下書簡,平靜地直視他:


 


「我沒空和你胡鬧。今日是我受封長老的日子。」


 


言畢,我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沈彧卿聲嘶力竭的質問:


 


「我已經盡我所能,為何還不能化去我們之間的隔閡?顧時意,你好狠的心。」


 


「你就不怕……我與你玉石俱焚麼?」


 


我稍稍頓了頓腳步,嗤笑道:


 


「一旦得不到利益,就氣急敗壞了。沈彧卿,別拿愛當借口了。起初你是為了破解心魔,如今是想有個強大的依靠。從始至終,你都隻是在為自己謀算罷了。」


 


「玉石俱焚也要有資本。我倒要瞧瞧,你這塊頑石能否擊碎我?」


 


沈彧卿愣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作。


 


我大步走向祭禮臺。


 


14


 


林煙和沈彧卿闖入了祭禮。


 


我毫不意外。


 


早在那日打傷林煙之後,我在沈彧卿身上下了隨身咒。


 


咒法顯示,他意識清醒時,曾與林煙接觸。


 


故而,我才能信誓旦旦地說出那番話。


 


沈彧卿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利益,在我身邊汲取不到,自然會再投奔林煙。


 


林煙囂張地震退守門弟子,帶著蛟鱗鏡出現。


 


「顧時意明知道侶被無相魘附身,卻選擇隱瞞不報,盜取沈師兄的修為。其心歹毒至斯,不配擔任陵陽門的長老。」


 


掌門不悅蹙眉,面色陰沉地看著兩位不速之客。


 


人群並沒有爆發哗然。


 


我亦面色如常:


 


「你有何證據?」


 


這話正合林煙之意,她毫不猶豫地舉起蛟鱗鏡,對準身側的沈彧卿。


 


耀眼的光芒迸射,沈彧卿發出痛苦的嘶吼。


 


那鏡面中,黑影密布——它確實照出沈彧卿身上的無相魘。


 


「可我前天才見師姐與沈師兄漫步河溪,恩愛如常。師姐許是不知情呢?」


 


有弟子輕輕出聲。


 


林煙惱怒地罵了回去:


 


「蠢貨!是她早已與無相魘生情,扮作尋常道侶欺騙你們罷了。沈師兄,我說得可對?」


 


沈彧卿無力地撐著地,執著地看向我。


 


我睨著他,不見半點私情。


 


他眼神徹底灰敗:


 


「是。我原以為自己生了心魔,可林師妹告訴我,我是被無相魘附了身。」


 


「那妖物借著我的身體與顧時意歡好,將我的修為渡給她。他們二人早已情根深種……」


 


得到沈彧卿的證詞,林煙洋洋得意:


 


「懇請師尊嚴懲顧時意,以衛仙門道骨!」


 


師尊神色復雜地瞥向我:


 


「此事是否屬實?」


 


我不動聲色地按住佩劍:


 


「無相魘附身素來隱蔽,弟子無蛟鱗鏡傍身,何德何能知曉枕邊人已被替換?再說了,那妖物好色淫邪,我金丹修為,又如何抗衡?此番恢復修為不過是因禍得福罷了。」


 


「想來彧卿秘境時已遭毒手, 算算時間, 妖魔理當已經完全奪舍。今日是林煙與妖魔為伍, 自導自演,意圖汙蔑我、毀壞陵陽門的儀式。弟子不才,願親手弑夫,以證清白。」


 


師尊猶豫地捋了捋胡子,微微點頭。


 


林煙那張小臉霎時失了血色:


 


「你胡說……我不過是見師兄性情大變, 方才猜測他被奪舍,何來與妖魔為伍的罪名!」


 


顯然, 她這番辯駁沒有我親手弑夫具有說服力。


 


我即將成為長老, 便是下任掌門候選。


 


與林煙和廢掉的沈彧卿相比,明顯是我更具價值。


 


師尊老謀深算,不會不懂。


 


左右的護法不給林煙掙扎的機會, 立刻將她扣押在身側。


 


我邁下階梯, 緩緩踱向還在震驚中的沈彧卿。


 


我莞爾一笑。


 


不明白嗎?


 


這很簡單。


 


我和暮塵故意引他們懷疑, 為的就是要讓這對男女身敗名裂地S。


 


他們妄圖作殊S一搏, 實際不過是入我早已設好的局中,自食惡果。


 


「被扣上妖孽的帽子,不好受吧?」


 


我湊到沈彧卿身側,輕聲耳語。


 


「你當真恨到要S我?」


 


沈彧卿仍是不可置信地問。


 


回應他的是劍鳴鏗鏘。


 


「不, 你不能S我!」


 


沈彧卿意識到我動了S心,完全失了儀態, 連滾帶爬地向後逃去。


 


「你喜歡那個妖邪是吧?若你S了我,那妖物也會……」


 


不等他說完, 長劍已經貫穿他的心口。


 


一股濁氣和清氣悠然從他口中飄出。


 


身為濁氣的無相魘徹底吞噬了沈彧卿的魂魄。


 


我瀟灑揮劍,將濁氣也切散至無形。


 


無相魘發出一聲怒號,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師尊, 妖物已除。」


 


師尊點頭:


 


「將沈彧卿與林煙從陵陽門除名。林煙廢去修為, 扔入伏魔崖,自生自滅。」


 


聽到判決的林煙狀若癲狂:


 


「顧時意,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恐怕你沒這個機會。」


 


我笑看狼狽的林煙被護法拖走。


 


哪裡還有天驕高高在上的樣子,全然是個衣發凌亂的瘋婦。


 


15


 


三日後,我親自去了趟伏魔崖。


 


我見到了林煙的屍體困於寒冰中,魂魄亦不得超生。


 


我捻訣將其吸出,凝於掌中。


 


林煙的魂魄恢復意識後一怔,繼而瘋狂笑起來:


 


「呵……顧時意,你贏得也不盡然。你心悅那妖物才會與他狼狽為奸的吧?親手斬S愛人的感覺如何?」


 


瑩藍的魂魄躍動, 仿佛勝者是她林煙一般。


 


我淡然側身, 僅此一眼,林煙霎時失了笑意。


 


暮塵從我身後款款走出,以一副陌生而清冷的面容。


 


若非他手臂上的關節, 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具偶身。


 


在那日與他交談後, 我委託技藝絕倫的工匠打造了這副偶身,身姿容貌皆隨暮塵自己的心意。


 


當然, 也甚合我心。


 


最後沈彧卿身上的, 不過是無相魘無關緊要的一個分身罷了。


 


來者正是我的道侶,沈彧卿。


 


「「「」「希望你味道不錯。」


 


暮塵眸中折出貪婪的光, 他舔了舔嘴唇。


 


不等林煙反應,魂魄被他拆吞入腹,飽餐一頓。


 


「味道如何?」


 


「很一般。但S前的恐懼添了些滋味。」


 


暮塵意猶未盡地嘆道。


 


我笑道:


 


「放心吧。主人我啊, 以後會定時給你飼喂惡人的魂魄。」


 


「……為什麼不能是道侶?主人什麼的,容易被人誤會。」


 


「唔,這個嘛……日後看你表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