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洪宣五年，我做了個夢。

 

夢裡，我發現自己所處的世界是一本小說。

 

一本暗黑瑪麗蘇小說。

 

裴清清，也就是現如今的皇後，是絕對的女主。

 

書裡絕大多數男人都愛她，而與之相對的，便是女人都恨她。

 

當然，恨她，甚至是不喜歡她的，最後都落得了個不得善終、家破人亡的下場。

 

至於我，是小說裡從未出現過的路人甲，是故事結束後，痴情男二趙沂風光迎娶的宋家三小姐。

 

其實作為路人甲，他們怎麼糾纏，我是不在乎的，畢竟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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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成婚三年，且懷有身孕後，我才知道趙沂也對她情根深種。

 

因為是白月光般的存在，書房暗室裡，我看到了裴清清的各種畫像，她或哭或笑，或躺或站，都甚是傳神。

 

我更知道，趙沂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忘記她。

 

他之所以娶我，隻是因為我的眉眼跟裴清清有幾分相似而已。

 

我從始至終都是她的替代品。

 

1

 

「有刺客，護駕！」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舞姬忽然亮出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一個起勢就要取裴清清的命。

 

也就是這時，趙沂出現，直接將她護在身後，更是伸出胳膊擋下刺來的利器。

 

而隨著舞姬頭顱被他一刀砍下，女席這邊徹底亂了，人人自危。

 

「娘娘，太汙穢，別看。」

 

我被人流裹挾著，愣愣看著趙沂溫柔捂住裴清清的眼。

 

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唯恐她受到傷害。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我一眼。

 

耳邊全是嘈雜的尖叫聲，我突然想笑，但嘴角僵直著，笑不出來，隻能捂著越發墜痛的肚子，強撐著逃離現場。

 

隻是沒走幾步，意識就越來越模糊。

 

昏S的前一刻，我隻覺得身子好重，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壓著。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詭異的夢境裡。

 

時間回到了三年前。

 

而明日，就是趙沂迎娶我過門的日子。

 

我打量著四周，發現這是一間暗室，地上鋪滿了當今皇後裴清清的畫像。

 

我更看到不遠處，素來端方清正的趙沂正認真描摹著裴清清的畫像，珍視又眷念。

 

所以……他真的對皇後存有覬覦之心。

 

2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趙沂。

 

他眼裡沒有半點要成婚的喜悅，有的隻是哀傷。

 

等描摹完，他撫摸著畫像，喃喃自語：「清兒，你勸過我，但如果新娘不是你，我娶誰，都無所謂了。」

 

「好在那宋虞眉眼像極了你，起碼跟她在一起時，我能騙騙自己。」

 

他笑出聲，眼尾卻泛著紅，神色也愈發哀傷。

 

看著這樣的趙沂，我不由得想起成婚三年，他總喜歡用面紗遮住我的臉，一下又一下地親吻我的眉眼，如上了癮般。

 

所以那些恩愛過的日日夜夜，他都把我當成了裴清清。

 

他之所以對我好，不過是因為我像她。

 

太過難堪，我閉上眼，任由兩行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

 

明明這隻是個夢，我卻無法醒來。

 

我甚至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風箏，誠惶誠恐地被捧上高臺，又被重重摔下。

 

粉身碎骨，也不過如此。

 

之後，我在夢裡待了很久很久，久到看完憑空出現的一本名叫《盛世嬌寵》的話本小說。

 

才知道我的丈夫是小說裡的深情男二。

 

他隻愛女主。

 

3

 

我是硬生生痛醒的。

 

心痛，身也痛。

 

醒來後，因為胎相極不穩，屋裡燒起了艾葉。

 

那日敵國細作刺S，我和孩子到底是幸運的，因為被屍體壓住，堪堪逃過一劫。

 

而昏迷的這些天，趙沂每每下了朝就來看我，日日不落。

 

隻是醒來後，對於他那天的所作所為，他是隻字不提，隻讓我好好養身子，別想太多。

 

他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便極力敷衍我。

 

正想著，琉璃端來一碗安胎藥。

 

「夫人，今日喝藥的時辰到了。」

 

為著肚子裡六個月大的孩子著想，盡管我不想喝，也不能耍小性子。

 

起先醒來後，因為太痛苦，我也想過不要這個孩子，但我這人惜命得很，實在不敢以身冒險。

 

便想著就這樣稀裡糊塗過下去吧！愛不愛的也沒那麼重要了。

 

從此以後，我不再對趙沂心生妄念，隻做好一個當家主母該做的事就好。

 

就像我阿娘那樣。

 

「夫人，可是身子又不適了……」

 

思緒被拉回，我輕輕搖頭，剛接過藥碗，耳邊就傳來趙沂的聲音。

 

他說：「別亂動，我來喂你。」

 

我無視他，端起就喝，「不用，我喜歡一口悶，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話音剛落，我不動聲色掃了他一眼。

 

隻見他伸出的手一僵，隨後收回，唇邊揚起一抹極復雜的笑：「這樣也好。」

 

待琉璃退下，四周安靜下來，我問他：「趙沂，你娶我，當真是因為喜歡我嗎？」

 

「當然。」他寵溺地敲了下我的額頭，答得幹脆利落。

 

我又問：「那你為什麼在宮宴上，棄我和孩子於不顧？」

 

許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他沉默片刻，苦笑一聲，滿臉愧疚地看著我。

 

「我知道你怨我，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一個臣子應盡的本分，我不能隻顧你的安危，而棄陛下、皇後娘娘於不顧。」

 

「阿虞，你向來識大體，你我又是結發夫妻，榮辱與共，我相信你是理解我的，對不對？」

 

趙沂說得大義凜然，倒顯得我眼皮子淺了。

 

可偏偏躲在角落裡的我看得很清楚，他守的從始至終隻有裴清清一人。

 

4

 

小說劇情裡，幾個男配都愛慘了女主裴清清。

 

驍勇善戰的少年將軍趙沂，溫潤如玉的太子少傅上官珏，風華絕代的藥谷谷主唐驍，富甲天下的首富江知浔，甚至是敵國皇子謝衍，都是她的裙下臣。

 

還是姑娘的時候，裴清清和他們或促膝長談，或把酒言歡。

 

因為是大將軍的女兒，她做事全憑心情，快意恩仇，與京城貴女格格不入，也正是這份格格不入造就了她的與眾不同，讓幾人不禁將她放在了心裡。

 

最後，她選了為她空置後宮的男主景熙帝，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後。

 

至此，小說完結。

 

而隨著故事結束，一眾男配礙於家族壓力，紛紛娶妻。

 

但因為對裴清清念念不忘，幾人找的妻子都是跟她有幾分相似的，或身形，或樣貌，或性格。

 

反正，她就是唯一的白月光。

 

而我，正是因為眉眼跟裴清清有幾分相似，才入了趙沂的眼。

 

他刻意接近，而後求娶我，

 

成婚三年，他待我極好，把我寵得全京城盡人皆知。

 

我以為我很幸福，卻不成想，我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笑話。

 

也難怪元宵盛會偶遇，裴清清會用那麼復雜的眼神看我。

 

似同情，似在看溫室的小花，似譏诮，似看不起。

 

不是沒有問過趙沂，但他總用一句「你太敏感了」來搪塞我。

 

「皇後娘娘貴為一國皇後，是皓皓明月，怎麼可能會跟你一個後宅小婦人過不去。」

 

是啊！人人都說皇後好，可我就是莫名感覺到，她不想看到我，尤其不想看到趙沂對我好。

 

5

 

京城裡，很多人都知道裴清清和幾個男配的風流韻事，但沒有一個人敢說，因為皇帝也介意。

 

因為是河西宋家，我自小在江南長大。

 

嫁給趙沂後，隻隱約聽說裴清清未出閣前，是很多少年郎愛慕求娶的對象，是京城風華絕代的第一才女。

 

也正因為和趙沂是知己關系，她自覺負了他，這三年來一直想著法兒地敲打我。

 

尤其半年前的狩獵場上，當知道趙沂為護我受傷，她又氣又急，還莫名當著一眾女眷的面給我難堪。

 

一口一個「既是嬌花，就好好待在後宅裡，不要出來禍害人」。

 

這話說得極重，也正因為如此，我成了高門貴婦紛紛疏離的對象。

 

沒有人敢跟我深交，因為皇後會找麻煩。

 

我委屈、難過、不解，卻沒有一個人告訴我真相，就連趙沂也說我太敏感。

 

他還總有意無意地幫裴清清說話，說她隻是性子直爽了些，是沒有惡意的。

 

我就這樣被糊弄著，直到大夢一場，才徹底明白，裴清清之所以這麼對我，是有危機感了。

 

盡管她回應不了幾個痴情男配的愛，但她私心裡還是想要他們一直圍在她身邊，為她保駕護航。

 

因為是萬人迷女主，她似乎很享受那種被人欣賞、愛慕的目光。

 

當然，裴清清沒有明說，也曾在封後大典上，勸幾人朝前看，為她終身不娶不值得。

 

但人就是復雜多變的，見幾人前腳還信誓旦旦說隻愛她一人，轉頭就找了替身，還愈發在乎，她心裡的落差也就越來越大。

 

她接受不了自己被一點點取代，取代她的還是她看不上的替身，例如我。

 

6

 

這天，侍衛匆匆來報，隻是沒想到我也在，脫口而出的話被硬生生止住。

 

「何事？」

 

侍衛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面露猶豫。

 

我扇著團扇，隨口一問：「怎麼，我聽不得？」

 

「無妨，夫人等同於我，說吧！」

 

見趙沂都這麼說了，侍衛也不再糾結，拱手就道：「宮裡來報，說皇……」

 

趙沂聞言眼皮一跳，連忙打斷：「等等……」

 

然後轉頭，溫柔和煦地對我說：「阿虞，因為是朝廷重事，需要你回避一下，待為夫把事情處理好，就去陪你好不好？」

 

他看著我，滿眼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