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馨在病房陪著我，陳昱去買晚飯，陳振輝單獨去見醫生。

我還沉浸安馨的照顧中，她似乎在努力適應做我的媽媽，一個蘋果被她削得差不多就剩個核兒。

 

「劉姨在路上了，想吃什麼等她來吧。」

 

我看著她不好意思地把削的蘋果扔進垃圾桶，咚的一聲落在黑色垃圾袋中。

 

我的視線定在垃圾桶上，可惜了，最終還是沒吃上。

 

陳振輝失魂落魄地走進病房對著安馨說：「我看小昱東西好像灑了一地，你去看看。」

 

我聽著他刻意支開安馨，知道他有話對我說。

 

「你知道你的病情嗎？」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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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樣？」

 

我搖頭。

 

全球首例，可以用我名字命名的病。

 

隻能說一句命不好。

 

至少痛覺消失了，到最後器官衰竭而亡時，應該能少些痛苦。

 

「放心，爸、爸會給你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

 

聽到他的自稱，我意外地抬頭看他。

 

養母把我獨佔帶回老家時，養父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從小到大沒叫過一句爸，讓我有些無法啟齒：「謝謝您。」

 

最後我和他達成約定，這事情就不讓其他人知道了。

 

我心裡明白，我不過是出現在他們生命裡一小段時間，等S了就說我出去玩了，免得他們又傷心一場。

 

如果，他們會為我傷心的話。

 

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為我辦理入學，轉到和陳佳佳一個班。

 

陳佳佳似乎沒想到我會傷得如此嚴重，可能是心裡懷著愧疚，倒沒再和我針鋒相對。

 

貴族學校就那些圈子裡的人，我的出現自然是大家八卦的源頭。

 

尤其是在喜歡陳昱的女孩那裡，我尤其被討論得熱鬧。

 

因為我那張和陳昱八分像的臉。

 

「她和陳昱長得真像，比陳佳佳還要像，不是說陳昱和陳佳佳是雙胞胎嗎？為什麼他們兩個一點也不像？」

 

「上個星期才爆出沈家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這不會又是一個真假千金的事故吧。」

 

眾人都是故意當著陳佳佳面說的，氣得她摔了不少東西。

 

陳昱聞訊趕來，看著摔壞的手機平板。

 

大聲高氣地說：「摔了就摔了，走，哥給你買新的，誰讓哥隻有你一個妹妹呢。」

 

周圍安靜下去的議論聲又開始起來。

 

看著他們走過不留一個眼神給我，我不以為意。

 

我對陳昱沒感情，他的護短，我不覺得難堪，看著他們的背影，隻是有些羨慕陳佳佳。

 

放學回家，茶幾上已經堆滿了新的電子產品，陳佳佳靠在安馨肩上哭。

 

見我進來，眼淚一擦拉起安馨就要走，不給我絲毫接觸的機會。

 

安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小昱，帶妹妹去電影院看電影，我和唯一聊聊。」

 

我安靜地坐下來，等著她開口。

 

「唯一，佳佳和小昱都被我們寵壞了，小昱我也已經教訓過了，你作為姐姐就讓著點妹妹。」

 

「讓」這字聽著很熟悉，從小到大沒少聽。

 

你媽養你不容易，有什麼事多讓讓，別給你媽添亂。

 

還以為新的人生，我可以不用再讓什麼了。

 

5

 

很顯然我想錯了。

 

以前在山裡，經常有小孩兒說我是沒爹的野種，我媽是被男人玩兒完就甩的爛貨。

 

我嘴笨，經常被氣得說不出話，便學會了動手打架。

 

每天拖著青一塊紫一塊的身體回家，有些時候盡管傷口掛在臉上，養母也不會多看一眼，隻會撇開臉叫我吃飯。

 

身邊的鄰裡譴責我，說我養母一個人拉扯我長大已經很艱難了，我還如此不聽話，讓我凡事多忍讓。

 

那時候我想著，能叫我吃飯也行，至少也是一種關心。

 

我想要被愛，所以我學會忍讓，慢慢地變得沉默，變相地變得聽話。

 

長大一點我才知道我又想錯了，叫我吃飯隻是她不敢餓S我，至於她的關心，是我想太多。

 

這世上本來是沒有愛的，一點點都沒有。

 

就像黑色的天空透出來的光都是灰色的一樣。

 

我的心也是灰色的。

 

陳佳佳好像和我在冷戰，我不是很確定。

 

上學堅持不和我坐一輛車，學校見面可以目不斜視地和我擦肩而過，家裡的飯桌上大家越來越沉默。

 

我覺得她有些幼稚。

 

夜晚。

 

晚飯大家依舊沒吃好，半夜餓得我睡不著，決定起床去找找吃的。

 

滿室昏暗的廚房裡，隻有冰箱一角亮著光。

 

冰箱門大開，陳佳佳此時就站在冰箱前，用勺子挖著小蛋糕吃。

 

看著突然出現的我，她也嚇了一跳。

 

隨後用力地甩上冰箱門，端著小蛋糕準備離開。

 

「陳佳佳。」我叫住了她。

 

她回頭戒備地看著我。

 

「小蛋糕能分我一半嗎？」

 

不知道我這句話哪個字刺激到她，她舉著小蛋糕蹲下身開始痛哭。

 

「爸爸媽媽和哥哥要分你一半，學校要分你一半，身份要分你一半，現在連小蛋糕都要分你一半。哇哇哇~」

 

陳佳佳被陳家千嬌萬寵地長大，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此時粉嫩的臉頰哭得紅撲撲的，豆大的淚珠滾滿整張臉。嘴裡還塞了一半還未咽下去的蛋糕，張著嘴哭的樣子又可憐又好笑。

 

我忍不住笑出聲。

 

聽見我的笑聲，連帶著她的哭聲也停了下來。

 

她滿眼不可置信：「你嘲笑我！你居然敢嘲笑我！」

 

我順勢俯下身和她面對面蹲下。

 

「陳佳佳，爸爸媽媽和哥哥本來就不是你一個人的，而且小蛋糕是我買的，說起來是我分了一半給你。」

 

不等她回神，我起身回了房間，身後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我沒回頭，她這動不動就摔東西的習慣不好，可惜了我的小蛋糕。

 

第二天我特意晚陳佳佳一步出門，經過昨晚，她今天恐怕不想見到我。

 

一早上我的心髒在鈍痛，今天我也沒心情和她吵鬧。

 

卻不想司機的車還停在門外，副駕駛的車窗落下來。

 

陳昱一副臭臉，不耐煩地陰陽怪氣我：「能不能有點時間觀念，這麼慢，投胎都找不到個好時候。」

 

打開後座的門，安馨和陳佳佳已經坐在了車上。

 

「唯一，快上車，馬上要遲到了。」

 

安馨催促著我上車，我還在思考為什麼她今天會送我們去上學，就聽見她開口。

 

「今天你們班家長會，快上車啊。」

 

我並不知道有家長會，昨天我有事先走了。

 

我坐進車裡，側頭定定看著陳佳佳，她故意不告訴我。

 

陳佳佳哼了一聲，挽著安馨靠在她肩上假寐。

 

安馨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伸出另一隻手安撫地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

 

養尊處優的手和我滿是疤痕的手放在一起異常明顯，我又悄悄地去看陳佳佳的手。

 

細膩嫩白。

 

此刻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是一開始我就生活在陳家，我的手又該是什麼樣的呢？

 

手背抽離的溫度，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雙手交疊，默默把自己握緊，想把這屬於母親的溫度留得久一些。

 

生活從來沒有彩排，過去的事不會有如果，但我也沒有將來。

 

到了教室，安馨有些犯難，我和陳佳佳一個班，教室裡兩張桌椅她不知道該坐哪張。

 

陳佳佳拉著安馨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挑釁地看著我。

 

她要給我找不痛快，我絲毫辦法都沒有，我的無視就是對她最好的反擊。

 

但是她似乎不想放過我，身邊的女孩兒拉著她走向我，趾高氣揚的問我。

 

「你就是周唯一？」

 

我正過身子看向她，如果我沒記錯她就是沈家大小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我是。」

 

沈靜走到我面前停下，抬起手想戳我的額頭。

 

看著她那恨不得有五釐米的美甲，我打掉她的手。

 

「別用你那梅超風似的指甲對著我，跌倒在你美甲上我都怕判你誤S。」

 

周圍哄地笑開，同學們看笑話的眼神刺激得她惱羞成怒，上來就想抓我的臉。

 

嘴裡還不清不白地說著髒話：「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種，就你也配說我？」

 

我閃身躲過，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她向前撲，然後跪倒在地上。

 

我呲笑。

 

她那雙恨天高，沒摔個骨折算她命好。

 

圍觀的同學們又開始哄堂大笑，我也笑著說：「沈大小姐怎麼跟野種行如此大禮呢？」

 

話音剛落，人群中走出一個女孩兒站在她正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女孩兒滿眼的不屑和快意，俯下身模仿著我的語氣：「對啊，高高在上的沈大小姐怎麼跟野種行如此大禮。」

 

人群裡很快又走出一個人，男孩兒氣急敗壞地高聲喊道：「沈昭！」

 

然後趕緊去扶地上努力半天還沒爬來的沈靜。

 

沈昭隨著他們的動作站直，雙手環胸，挑釁地抬了抬下巴：「怎麼了？我流著共同血液的弟弟。」

 

「你……」

 

這話梗得他說不出話，氣得沈靜撲進沈淮懷裡大哭。

 

沈昭就是上一個真假千金的主角，看著她張揚的神情、利落的反擊，我知道她和我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老師聞訊趕來，驅散了人群。

 

作為故事中心的主角必定是要去辦公室走一遭的，陳佳佳看著一系列變故驚掉了下巴，呆呆站在一旁。

 

還沒等我開口，沈昭開始全面輸出，我一句話都沒插上，倚在牆上靜靜地聽。

 

嗯，有我當年的風範。

 

最後以各家家長領回自家孩子結尾，今天都來開家長會了，來得很快。

 

沈夫人似乎與安馨認識，兩人打了個照面，不是很熟的樣子，面子上互相道了歉，然後各走各的。

 

安馨拉著陳佳佳在前面走著，我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

 

我聽見她對陳佳佳說：「說了不讓你和沈家那個女孩兒來往……」

 

我感覺她在生氣，但是不知道她在生誰的氣，心髒越來越痛，我慢慢落在他們身後。

 

找了避風的牆角稍稍休息，今日真的沒有心情應付任何人。

 

喵~

 

貓叫聲把我的思緒拉回了現實，我掏出早上在便利店買的罐頭，打開放在地上。

 

我喂過它很多次，一開始還會防備地對我龇牙豎毛，現在吃罐頭前都會先蹭著我的褲腿撒嬌。

 

「快吃吧，小饞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