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然後陸致舟看不下去了：「給我打的？」

 

我開心道：「對呀對呀。」

 

陸致舟將我的半成品圍巾放在他脖子上比劃：「我脖子還沒你家狗粗？」

 

我擰眉，旺財是中華田園犬，絕育後就愛穿點花花綠綠的色兒，還總愛四處嘚瑟。

 

看著陸致舟不可置信的模樣，思及他平日裡總是黑白灰，我悟了，他這是羨慕！

 

「你等著，還有別的！」

 

回家後我趕忙找阿婆定制了幾身與旺財同款的衣服，為了給陸致舟一個驚喜，我特意沒選陸致舟見過的。

 

出院那天，我讓陸致舟換上了那身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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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藍色牛仔套裝，胸前的口袋縫著枚卡其色紐扣，看起來青春活力，活像剛出爐的男大學生。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見我爹懷裡的旺財，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他指了指旺財，又指著我：「你……你羞辱我！」

 

我爸說陸致舟是被氣撅過去的，瞧瞧那心電圖上面的紅線，跟打了激素似的。

 

要是他買的基金也能像這樣噌噌往上漲就好了。

 

我忙亂地捂住我爹的嘴：「可別說了爹！剛醒來又讓您氣撅過去了！」

 

6

 

回學校後，陸致舟不理我了。

 

任憑我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送鞋送襪送美食，他都不和我講話了。

 

我向來心大，最近又忙著做新課題，無暇分心陸致舟的異常。

 

直到我好不容易想起來那個翻譯公用賬號後，發現裡面多了許多我沒見過的文章。

 

譬如：《男性大腿受傷後會影響生育嗎》《大腿神經引發的並發症》《收肌管阻滯與大腿遠端連續隱神經阻滯復合》……

 

難怪啊，難怪！

 

當時陸致舟那些與我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在此刻終於對上了。

 

他是覺得自己傷到了要害部位，才每日憂傷地看窗外轉移注意力。

 

不是嫌棄我的衣裳不好，是覺得我在用絕育的旺財羞辱他。

 

蒼天啊，我好冤！

 

但是，陸致舟真的不行了嗎？

 

天，我都幹了什麼。

 

我竟然在陸致舟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給了他狠狠一擊。

 

我不可自控地幻想起陸致舟每天強忍著害怕與絕望做完實驗後，回到黑漆漆的房子裡面對自己的殘缺。

 

他不敢上廁所，害怕曾引以為傲（我猜的）的東西雄風不再（可能是真的）。

 

而他洗澡也隻能緊緊閉著眼不敢多看半分，不願意觸及傷心事。

 

慘啊，陸致舟慘啊。

 

我倏地起身，急匆匆跑去陸致舟的房子。

 

行至半途，我突然想起，這一切的根源好像是我來著。

 

那陸致舟見到我會不會更難過，難怪他都不理我。

 

我轉道去醫院找醫生，特意避開了我爸的工作時間。

 

「有沒有什麼不傷害身體但可以幫助男性的藥啊。」

 

醫生嘴裡的茶噴了半頁紙，「大姐，我這男科，不是警衛科，病還沒看呢就要盼我進局子啦？」

 

我尷尬一笑，這一著急也沒注意。

 

「不是不是，就是我有個朋友，他因為大腿受了傷，好像牽扯到周邊神經致使無法那啥了。所以我就想來問問有沒有藥能給他治治。」

 

醫生欸一聲：「對嘛，你老公啊，啊不是，你這朋友啊我見得多了，很大概率是心理原因。」

 

「你告訴他別去想，放松心態總能行的。但這種事情最好還是本人來，成年人嘛，不要諱疾忌醫哦。」

 

我的心放下去一半，告辭了醫生。

 

在去陸致舟家前，我先拐去了他家樓下那家大藥房，捂著口罩買了幾樣能幫到他的藥。

 

陸致舟大學校畢業後就買了房子自己出來住，小區環境不錯。

 

他稍有潔癖，房間裡總是整整齊齊。

 

我去的時候，他還在書房開會。

 

心裡揣著事我也坐立難安，在客廳轉了幾圈後，我趴在了他的書房門上。

 

尚未關嚴的房門隱隱透出他略帶幾分嚴肅的聲音。

 

「……嗯，我知道，我會抽時間去看的。」

 

「不說這個了，先看剛剛那份文件吧……」

 

我的心宛如被揪起般難受，陸致舟果真害怕了。

 

都怪我，要是我當初沒有找陸致舟來接我就好了，要是我沒搶那隻小龍蝦就好了。

 

我垂著眼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淚，連陸致舟開完會也不知道。

 

他一把抬起我的下巴，蹙眉問道：「誰欺負你了？」

 

我搖頭，斷續著哽咽說話：「沒……嗝，沒誰欺負我……嗝。」

 

……

 

聽完我完整的敘述後，陸致舟雙手捧臉倒在沙發上。

 

儼然一副絕望至極的模樣。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慰道：「沒事兒，咱們丁克也行，丁克也有很多好處呢。」

 

我又去玄關處搗鼓剛剛買的藥，坐到陸致舟的旁邊。

 

「其實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你這就是精神壓力過大，平時逼自己逼得太緊了，要不你休假幾天，說不定心情一好你就行了呢？」

 

陸致舟放下手，側過臉望著我，目光柔和得詭異。

 

「那醫生叫什麼名字？」

 

「沒太注意，好像叫陸山遠，還是陸遠山來著。」

 

我見安慰勸說有效，更來勁兒了，將那盒藥塞到他手裡。

 

「喏，我剛買的，老貴了呢。店員說這個最有效了，『男人本強，找回男人應有之強』。」

 

我學著店員的模樣，試圖逗笑陸致舟。

 

而陸致舟這回坐直了身子，嘴角上揚弧度更大，問我。

 

「藥在哪買的？」

 

我愣愣開口：「小區門口左拐二十米的大藥房。」

 

陸致舟再問我：「你有沒有發現那幾個店員胸口掛的名牌？」

 

我努力回想，然後誠實地搖頭。

 

陸致舟終於深吸一口氣，緩緩張開唇。

 

思及陸致舟前面那幾個詭異的笑容，我頓感不妙，連忙閃身到洗手間。

 

而陸致舟身高腿長，兩步就追上了我

 

揪著我的衣領子，往書房走。

 

書房裡隻有一個靠背凳子，我被他丟上去，然後像逮旺財似的被摁住後脖頸。

 

陸致舟攤開一張白紙，拿出鋼筆讓我握著。

 

「來，好好把你犯的罪行一一羅列下來。少一個字兒，你就想想後事怎麼辦吧！」

 

我淚水漣漣，企圖蒙混過關。

 

陸致舟反被氣笑，俯身握住我的手，帶動手心裡的鋼筆寫下。

 

「1.姜好不應該用旺財的尺寸給陸致舟做圍巾，這對陸致舟小小的心靈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2.姜好不應該把旺財的衣服穿在陸致舟身上，這對陸致舟弱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傷害。」

 

「3.姜好不應該半途而廢，連續三天沒有給陸致舟送飯以求原諒。」

 

「4.姜好最不應該擅自去男科掛陸致舟小叔叔的號，這對陸致舟脆弱的精神造成了無可估量的傷害。」

 

「5.姜好更不應該用陸致舟的醫保卡去陸致舟姑姑的大藥房買藥，這對陸致舟敏感的心靈造成了無比嚴重的傷害！」

 

「綜上，我，姜好願意補償陸致舟直到他滿意。」

 

「落款：姜好親筆籤名，即時生效。」

 

7

 

這一份訴狀書，我被逼著抄了十遍，越抄我覺得世界不如就此毀滅吧。

 

最好把陸致舟也帶走。

 

「罵我？」陸致舟停下筷子看著我。

 

我一驚，連忙搖頭：「我哪敢？」

 

陸致舟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到我碗裡：「沒事兒，嚇你呢。」

 

我憤然起身，拿出冰鎮的果汁輕輕放在陸致舟面前。

 

雙手捧心看著陸致舟笑彎了眼睛，口不對心道：「陸哥開心就好。」

 

陸致舟是開心了，有什麼比得過多年S敵給他當牛做馬呢，還附贈攔截桃花的作用。

 

這一天，我去幫陸致舟買咖啡，剛回到座位上就被一女人指著臉罵。

 

「上趕著舔陸致舟，都不見得陸致舟會看你一眼吧。」

 

我和陸致舟的不和是實實在在表現在明面兒上的，從我小學到大學再到現在讀研，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倆見面準得掐起來。

 

但也隻有親近的人才知道我和陸致舟在外互懟，回了家就得和和氣氣哄著爸媽。

 

雖然我不喜歡陸致舟，但這也不是隨便什麼狗都能往我面前吠的理由。

 

這女人我還有印象，當時陸致舟去實習，告訴我他被一個女人纏得脫不了身，叫我速去救他。

 

可能我當時氣勢足，踩著恨天高跟大姐大似的，這人當場結巴起來。

 

說了句「陸致舟不可能喜歡你這麼兇的人」後就跑開了。

 

後面她走關系來學校當了個無關緊要的行政人員，卻動不動借著職務之便對我的工作與學習使絆子。

 

以往沒什麼大事兒我也就一笑而過，可如今她當著一眾人指著我鼻子罵，這我不能忍。

 

剛買的咖啡調轉上下，然後直直往她精心打理的頭發上淋：「喜歡陸致舟？你也配？」

 

這人尖利的嗓音一嚎，將整個咖啡館的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顯而易見她處於下風，對於上前來試圖詢問緣由的人，隻一個勁兒地落淚，說自己不小心惹了我生氣，但也不是我潑她熱咖啡的原因。

 

我冷眼環胸看著她演戲，卻有些不耐煩陸致舟是不是S洗手間裡了。

 

很快，還不等這女人鬧出更大的動靜，陸致舟匆匆朝我們這裡走來。

 

那女人仿佛見了救星似的，擺出更柔弱可欺的樣子：「陸學長，你看看姜好她——」

 

我滿意陸致舟來得恰好，並讓我如願看見這女人瞠目的模樣。

 

陸致舟捧起右手：「燙著沒？都紅了。」

 

我嗔他：「咳，是左手。」

 

陸致舟面不改色地拉起另一隻手：「神經傳導具有一定的延遲性，我吹吹。」

 

我刷卡買單倒掉的咖啡和損毀的地板清潔費。

 

陸致舟也處理好了和那女人算不上糾葛的糾葛。

 

車內暖氣蔓延，我下意識咬著唇思考我和陸致舟的關系是不是真如外人所說，「看著不和，實則是S敵那般相知相惜」。

 

好像，真有點道理。

 

8

 

高中那年的奧數競賽，陸致舟以校內選拔第一名的成績入選，隻等下個月的決賽一舉奪冠。

 

如此厲害的對手連帶著我都與有榮焉，我暗自決定這一個月都不給陸致舟找茬兒時，忽然聽聞陸致舟不去參加了。

 

給我急得，又是爬他窗，又是堵他路，愣是沒從他嘴裡撬出來一個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