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隻因爺爺為女客人定制婚紗，70 歲的奶奶突然宣布離開。

 

「我不要你們了。」

 

奶奶在酒吧跳舞，飆車旅遊，要做瀟灑大女主。

 

她等著全家人追悔莫及。

 

可當爺爺與結婚證上那位妻子重逢時。

 

她突然慌了。

 

01

 

奶奶七十歲生日宴想在迪士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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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她安排好場地，煙花，買了她最喜歡的粉色公主裙，她卻不見了。

 

找到她時，她坐在高高的臺階上問我：

 

「你認識李婉清嗎？」

 

今年最熱門的網紅就是李婉清，她滿頭銀發和年輕的心態火遍大江南北。

 

於是我輕聲問：

 

「婉清奶奶怎麼了？」

 

李婉清的網名就叫「婉清奶奶」，我自然這樣叫。

 

沒想到奶奶冷笑了一聲，陡然凜起面容：

 

「既然你這麼叫了，就讓她做你的奶奶吧。」

 

「告訴宋斯言，我要離開了。」

 

說完，奶奶給我看了一段視頻。

 

在視頻裡，爺爺答應為李婉清制作婚紗。

 

「他還沒為我做過婚紗呢。告訴宋斯言，我不等了，也不稀罕了。」

 

「這個家，還有你們，我都不要了。」

 

我呼吸一滯，下意識追ťù₀問：「為什麼？！」

 

可是奶奶走得很幹脆，沒有一絲留戀。

 

02

 

奶奶傷心的是爺爺還不曾為她做過婚紗，也不曾給她一場婚禮。

 

相伴幾十載，她奢望的東西別人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可是，她似乎忘了自己隻是家裡的保姆。

 

她不是爺爺的妻子。

 

......

 

爺爺家境優渥，留學回來娶了心愛的小青梅。

 

那時黃鳳從鄉下來，幹活利索人也老實，小青梅便請她做保姆。

 

後來一場天災摧毀大半個城市。

 

爺爺從外地趕回家，隻看見黃鳳抱著爸爸從廢墟裡爬出來。

 

小青梅長眠地下，連屍體都沒找到。

 

原本人丁興旺的大家族，一夜間隻剩下三個人。

 

爺爺傷心欲絕，放棄了所有生意，隻在家附近開了間成衣鋪。

 

他根本不懂裁縫。

 

可他答應過小青梅，從上海出差回來，要給她帶一件新式的婚紗。

 

他忘記了，小青梅也再沒機會穿上。

 

所以他罰自己親手做一件婚紗。

 

也許哪天一抬頭，小青梅走進店裡，他能笑著討個原諒。

 

那時候黃鳳的家人也都遇難了，她無依無靠，便求爺爺繼續收留她。

 

於是爺爺讓她住客房，給她工資，就這麼過了幾十年。

 

我第一次開口說話便是叫黃鳳：「奶奶」。

 

爺爺發了好大的火。

 

黃鳳被罵後，一言不發坐上了窗臺，嚇壞全家人。

 

「小孩子真心喜歡我，才叫我一聲奶奶，難道是我的錯嗎？」

 

「我在這個家十幾年，原本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我也不想這樣的。」

 

「也許是去世的夫人通過我來疼愛這個小孫女。不然我對她的愛，是從哪裡來的呢？」

 

因為這句話，爺爺默許了黃鳳的存在，也默許我繼續喊她「奶奶」。

 

小時候我隻覺得黃鳳很委屈。

 

她對爺爺百般討好，爺爺吝嗇到一個笑容都不給她。

 

直到某個深夜，我看見黃鳳哭哭啼啼從爺爺房間跑出來。

 

身上，穿著我的粉色亮片吊帶裙。

 

「就算把我當做夫人的替身，愛我一次，都不行嗎？」

 

03

 

那天我才知道，他們不是夫妻。

 

爺爺本要將黃鳳趕走，沒想到太激動引發了腦溢血。

 

搶救回來後，他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似乎忘了黃鳳。

 

我應該說點什麼的。

 

可我最終，還是讓黃鳳留下了。

 

我父母很早離婚，將我丟給爺爺撫養。

 

可爺爺心裡隻有成衣店，是黃鳳代替了母親的角色照顧我長大。，

 

所以，我無法討厭她。

 

......

 

生日宴第二天黃鳳便離開了家。

 

衣服，背包，連常吃的胃藥都沒帶，隻帶走了一張全家福。

 

爺爺看著冷清的客房，問我黃鳳去哪了。

 

「她離開了。」

 

爺爺皺了皺眉，輕聲道——

 

「怎麼S的？燒了嗎？」

 

我心頭一驚：

 

「她隻是離開家了！她不要我們了！」

 

爺爺眸子裡浮現出一種難言的哀傷，半晌才開口：

 

「姜宜很喜歡這丫頭的，走了會不會跟我生氣啊？」

 

上個月爺爺的病又嚴重了些，總是喊小青梅的名字，以為她還活著。

 

性格也變得毒舌起來。

 

我嘆氣將爺爺扶回房間，他卻堅持要去成衣店，還要穿正式一點。

 

今天是他結婚紀念日。

 

我幫他找了西裝，領帶卻不知放到哪了。

 

猶豫半晌，我打給了黃鳳。

 

電話響了五聲才被接起。

 

背景裡一片小橋流水聲，遠處有女人在唱評彈，歌聲細膩溫婉。

 

黃鳳冷清的聲音響起：「什麼事？」

 

我急忙道：「抱歉，爺爺的領帶我找不到了。」

 

黃鳳一副女主人的口吻嫻熟道：「在衣帽間白色櫃子第四個抽屜。

 

他身量高，肩寬，選素色不帶花紋的更相配。」

 

她頓了頓又問：「什麼場合？」

 

我小聲道：「結婚紀念日。」

 

電話那頭好一陣沉默。

 

像是終於反應過來，她用無比冰冷的聲音通知我：

 

「這種事不需要告訴我，我不想聽，也不在乎了。」

 

我委屈地攥住衣角。

 

明明是她問我的。

 

這時，爺爺問我給誰打電話。

 

「領帶找不到了，我打給黃鳳奶奶問問。」

 

爺爺轉身離去，淡淡道：

 

「可有可無的東西罷了。找不到，難道結婚紀念日就不過了？」

 

黃鳳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似乎很生氣。

 

04

 

黃鳳這幾年總犯胃病，擔心她照顧不好自己，我帶著胃藥追了過去。

 

她雖然離開家，但號碼沒換，在溫暖的江南古城買下一間小房子，養了兩隻貓，後院有一大片漂亮的薰衣草。

 

我在古城的街邊找到了她，從身後拍她的肩膀：

 

「奶奶——」

 

女人轉身露出了一張陌生的臉，讓我的話戛然而止。

 

「是要合照嗎？沒問題奶奶答應你。」

 

李婉清笑彎了眸子，牽著我的手讓我坐到身邊。

 

這時我才發現，不遠處穿著粉旗袍的女人才是黃鳳。

 

李婉清穿著素色的襯衫和馬面裙，滿頭銀發用一根簪子端莊地挽著，我下意識將她認錯了。

 

而印象裡人淡如菊的黃鳳，此刻卻穿著顏色俏麗的緊身旗袍，肉色光腿神器和高跟鞋。

 

過於大膽的衣服，讓她成為街上Ṱű̂⁾的焦點。

 

回過神時，黃鳳已走到面前，冷聲嗤嘲：

 

「你不用故意來羞辱我。你喊誰叫奶奶，我根本不在乎。」

 

多年來的習慣，我下意識開口道歉：

 

「對不起，我沒想到您穿旗袍。」

 

黃鳳的表情冷漠而淡然：

 

「怎麼？你的婉清奶奶能穿，我就不能穿？」

 

「我沒她漂亮，沒她身材好，可她穿衣打扮為了攬客，而我，隻為取悅自己。」

 

『空氣安靜了幾秒鍾，李婉清突然站起身Ṫů⁾，揚手甩了黃鳳兩巴掌——

 

「您的話讓我覺得很冒犯，素不相識，同為女性，何苦這樣侮辱女性？」

 

一切發生得太快，黃鳳完全嚇傻了，整張臉都氣成豬肝色。

 

李婉清的助理害怕出事，小聲勸她快走。

 

她起身理了理裙擺，平靜道：

 

「我不認為我哪裡做錯了。如果有人發到網上，我也會原原本本地解釋。」

 

離開前，李婉清看著不停道歉的我，疑惑留下一句：

 

「你哪裡做錯了呢？為什麼害怕她離開？」

 

我不知道。

 

隻是出於一種本能。

 

小時候黃鳳總會莫名其妙生氣，然後說不要我了。

 

我隻能哭著道歉，不讓她離開家門，不想再被拋棄一次。

 

不被愛的小孩，才更珍惜僅有的愛。

 

.......

 

黃鳳很熟悉古街的路，我被遠遠甩在了小巷子裡，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就像小時候被她丟下一樣。

 

恍惚間，耳邊又響起了李婉清的問題。

 

我，真的錯了嗎？

 

05

 

當天已經沒有回程的票了，我被迫在古街住了一晚。

 

給爺爺發了條消息報平安。

 

這時一條附近熱門視頻推送到手機裡。

 

視頻裡，滿頭銀發的黃鳳在酒吧的舞池裡搖擺，紅裙翻飛，自信的模樣引得無數尖叫。

 

有幾個小男生想請她喝酒。

 

奶奶輕撫長發，目光輕佻迷離：

 

「這種小把戲，我幾十年前就見過了。」

 

「我，不是你能染指的女人。」

 

黃鳳的胃病不能喝酒，也不能碰生冷食物，實在擔憂她的身體，我起身趕往酒吧。

 

撥開擁擠的人群，剛攥住黃鳳的衣角，她忽然用無比嫌惡的語氣質問我：

 

「你怎麼又來了？」

 

小男生們問我是誰，黃鳳冷笑道：

 

「她曾經是我孫女。」

 

「辛辛苦苦拉扯她長大，為她洗衣做飯，熬成了黃臉婆。」

 

「結果她嫌棄我不如別人漂亮，會打扮，跟他爺爺一樣，愛上了別的女人。」

 

我急著大喊：

 

「我沒有這樣！能不能先和我回家.......你胃不好別喝酒！」

 

黃鳳眸色漸冷：

 

「你以什麼身份來管我？孫女嗎，抱歉，我不認你了。」

 

身旁的男生們炸開了鍋，吹著口哨誇黃鳳好帥，是清醒大女主，要和她拼酒。

 

漸漸地，整個酒吧的人都圍攏了過來。

 

黃鳳柔弱無骨地倚進沙發裡，目光玩味：

 

「你想求我回去是嗎？」

 

「你初中一年級的時候，有次下了大雪，我在外面等著接你回家。

 

我等了一整晚啊，你卻坐上了朋友家的豪車，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又不欠你什麼，憑什麼這樣對我？也該讓你嘗嘗被辜負的滋味。」

 

「我的朋友們請我喝酒，那你就代替我喝吧，把他們都喝盡興了，我可以考慮跟你回家。」

 

06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記不起初一到底發生了什麼。

 

上初中後我都是自己去學校，她來接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麼重要的誤會，她為什麼埋在心裡今天才說！

 

沒空思考，無數個酒杯已經圍到面前，男生們一臉正義地說幫奶奶管教孫女。

 

推開那些酒杯，有個醉酒的中年人竟然大著膽子拍我屁股，笑得不懷好意。

 

身旁的女客人翻了個白眼罵我活該，不打算幫我。

 

絕望之時，腰上突然多了一雙纖細的手臂——

 

「一群人欺負一個小女生，安的什麼心？聽說這裡有監控，不如報個警，讓警察來看看？」

 

「警察不管家事，但是管性騷擾。」

 

李婉清不知何時站到了身邊，背挺得筆直，滿臉嚴肅。

 

她比我瘦小很多，卻不知為何，我心裡一下子踏實起來。

 

很多人掏出手機在拍，音樂戛然而止，滿場燈光大亮。

 

喝酒的小男生們躲得遠遠的，隻剩下那個中年男人，滿身肥肉顫了顫，臉上褪去血色。

 

「別，別報警這點小事。我剛才喝醉了，我給你道個歉。」

 

李婉清在身旁好像給了我勇氣，我狠狠一巴掌甩到男人臉上：

 

「去 NMD 老東西！」

 

中年男人沒敢說話，倒是黃鳳被這句髒話嚇得一抖，垂眸捂著心口苦笑道：

 

「呵呵，你何必指桑罵槐呢。」

 

李婉清直接甩了一記眼刀過去：

 

「罵他沒罵你是嗎？」

 

07

 

「我覺得你腦子有病。再怎麼生氣，你就任由別人欺負你的孫女？」

 

「況且誰會把小孩子初中的事翻來覆去說？」

 

「你不會覺得自己很有魅力吧？七十老太穿著超短裙來酒吧跳豔舞，簡直神經病！」

 

黃鳳猛地站起來，手指微微顫抖，想說話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先前愛慕她的小男生非但沒有替她說話，反而笑噴了。

 

他的同伴們相繼笑出聲，後來半個酒吧都在哈哈大笑。

 

原來，他們一直在偷拍黃鳳的視頻！

 

不知誰喊了一聲「精神老奶酒吧豔舞上熱搜了」，黃鳳再也承受不住，紅著眼圈跑了出去。

 

我下意識去追，李婉清卻拉住我的手，擔憂地皺眉：

 

「孩子，我覺得你有點太卑微了。」

 

「如果有些事你沒錯，那麼你不需要道歉，即使指責你的人是一位長輩。」

 

「我無意聽見你們的對話。真正的愛是雙方都願意為對方付出，如果她整天把自己的付出掛在嘴上，總是計較你沒有回報等價值的愛，那麼，她隻是在自我感動，不是真的愛你。」

 

.......

 

酒吧又恢復了熱鬧。

 

那些震耳欲聾的音樂我好像都聽不到了，耳邊隻剩下李婉清的話，和她平靜又溫柔的微笑。

 

歲月在她臉上的痕跡很淺很淺，依稀可見明豔的美人模樣，根根銀發好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慢慢浸透了滿頭青絲。

 

當她笑起來的一瞬間，我終於想起這張臉為何感覺熟悉。

 

她，和爺爺小青梅好像啊。

 

08

 

我沙啞開口：「謝謝。另外，今晚打擾您聚會了。」

 

李婉清淺淺勾唇：「打擾什麼？我一個七十歲的老奶奶，難道我真的來酒吧找樂子啊？我是幫工作室的小年輕們買單而已。」

 

我們邊說邊向外走。

 

離開酒吧才發現黃鳳站在門外。

 

她慌亂擦去淚珠，眸色凜然。

 

李婉清被同事接走了。

 

車子剛剛離開沒半分鍾，另一輛熟悉的寶馬車停在酒吧前，司機打開車門，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車上走下來——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