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過你的懷疑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我曾失憶。」

我正要開口時，爸爸從病房外走來，抬眸的瞬間狠狠愣在原地——

 

「媽？」

 

李婉清皺了皺眉，疑惑轉身。

 

意識到是一張陌生的臉，爸爸眸色微變，下意識錯開了目光。

 

僅看背影，連他也認錯了，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

 

而這時，病房外響起一道涼薄的笑聲：

 

「呵呵，你們願意認哪個女人叫媽，叫奶奶，都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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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鳳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纖瘦的身子不停打顫，臉上卻強裝鎮定。

 

「嘉樹，你何必求我回這個家，又再次羞辱我呢？」

 

「不是的黃鳳阿姨，我隻是認錯了！」

 

爸爸被喊到名字，如夢初醒一般，急著去找黃鳳解釋。

 

可黃鳳面色凜然，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揚手便甩了他一巴掌。

 

從爸爸身上我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卑微討好，害怕失去。

 

可惜爸爸還沒看清黃鳳是什麼嘴臉。

 

黃鳳沒有輕易離開，而是冷下眸子通知爸爸：

 

「既然你還糾纏我，那不妨告訴你，我身邊已經有合適的伴侶了，我正在和孫醫生約會，今後我都不會管你們了。」

 

孫醫生是黃鳳的主治醫師，我曾見過幾次，卻不知道兩人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爸爸比我更加震驚。

 

他追了黃鳳幾步，不小心轉翻了手推車，整個人摔倒在地，雙手被玻璃渣劃得鮮血橫流，隻能絕望地看著那道身影漸漸遠去——

 

「什麼孫醫生？你不許嫁給別人！」

 

「你是宋家的人，你隻能愛我父親一個！」

 

「我命令你現在回來！」

 

可黃鳳再沒給他半個眼神。

 

這時候，一道冰冷嫌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覺得你不用驗 DNA 了，就算我沒失憶，我也不會養出這種兒子。」

 

「好惡心啊。」

 

李婉清替爺爺整理好被角，拎起手包冷漠離去，似乎不想和我家再扯上關系。

 

這一刻，我心中也做出了某個決定。

 

這樣的家庭，我一秒也不想忍受了。

 

......

 

爸爸因為黃鳳的事渾渾噩噩了好幾天。

 

後來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將黃鳳的主治醫生舉報了。

 

理由是私收紅包，請醫生來做飛刀手術。

 

兩人在醫院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爸爸贏了，孫醫生負氣而走，再也聯系過黃鳳。

 

黃鳳咬唇落淚，虛弱又無奈地望著爸爸：

 

「你在逼我對嗎？你們宋家這輩子都纏上我了對嗎？」

 

「對！你在我心裡和母親一樣重要！我不允許你離開！」

 

黃鳳掙扎了幾下，最後還是被爸爸深情擁入懷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想，這一刻她幸福S了。

 

全世界都哄著她求著她，離不開她，所有人都像降智一樣圍著她轉。

 

而在他們身後，護士找不到家屬，將黃鳳的檢查報告交給了我。

 

「孫醫生說病人情況還是挺嚴重的，不是胃潰瘍，所以託關系請了 305 醫院的老教授來飛刀，誰知道你們......」

 

「唉，你家人真的是。」

 

單子上印著胃癌晚期四個大字。

 

我想了想，決定尊重祝福。

 

「沒事，鬧成現在這樣，他們兩個應該非常滿意。」

 

16

 

黃鳳的病是胃癌。

 

可在爸爸將她哄好後不久，她竟自稱得了腦癌，還說時間不多了。

 

爸爸悲傷得一夜白頭。

 

黃鳳拒絕治療，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每日擺弄花草，神色冷清：

 

「我隻想在最後的時間一個人靜靜，我不會原諒宋斯言的，隻求來生不再相識，各自安好。」

 

爸爸哭著求她看醫生，想彌補一切。

 

黃鳳眸色一轉，語氣鏗鏘起來：

 

「也是啊，憑什麼隻有我S呢。」

 

「破壞我家庭，害我受盡委屈的女人，為什麼S的不是她呢。」

 

「呵呵，命運有的時候真的很不公平。」

 

爸爸思索了一下，忽然明白黃鳳說的是誰。

 

眼神由悲傷，慢慢轉為了堅定。

 

......

 

接到李婉清助理的電話時，我激動得雙手發顫，我也有件事要告訴她：

 

「現在讓我和她見一面！DNA 比對結果出來了！」

 

「小竹啊，我就是偷偷問問你，你爸爸好像對婉清姐很感興趣？怎麼點名道姓投資商務啊？」

 

我心頭一緊：

 

「什麼商務？」

 

醫院病房裡開著電視，我在一條賽車比賽的直播裡看到了爸爸。

 

他一身商務精英的模樣，作為某戰隊的投資方之一，正在檢查賽車。

 

而其中一輛，是李婉清參加表演賽要駕駛的賽車。

 

「能不能把電話給我爸爸，我有事情要告訴他！」

 

心跳如擂鼓一般，雙手克制不住地發抖，好在這時爸爸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

 

「你找我？」

 

「李婉清就是姜宜！DNA 比對完全一致！地震後她失憶，臉上又做過修復，我們才認不出她！」

 

「她是你的母親！」

 

「你別衝動啊！」

 

空氣安靜到可怕。

 

很久之後，爸爸毫無波瀾地「哦」了一聲。

 

「知道了。」

 

「既然她就是姜宜，那麼她不聲不響地消失幾十年，又在這個時候出現，想證明什麼？」

 

「證明黃鳳哪裡都比不上她，更得不到宋斯言的愛嗎？」

 

「她這種人，真的不配。」

 

？？

 

他消失多年的母親S而復生了，他為什麼不先問清楚當年的事？

 

他在心疼黃鳳什麼？

 

為什麼？！

 

然而來不及多想，病房裡的檢測儀器突然爆發出嗡鳴。

 

爺爺的心跳成了一條直線。

 

17

 

平海市每年都會舉辦賽車錦標賽，主辦方想盡辦法招攬熱度，今年開幕式請來了李婉清等網紅來做表演賽。

 

70 歲奶奶開賽車，標題一出瞬間吸引了無數眼球。

 

曾因一則酒吧熱舞視頻出圈的黃鳳也是表演嘉賓之一。

 

大家都以為她是搞笑奶奶，她卻不以為然告訴鏡頭：

 

「誰說七十歲了不能逛酒吧，不能跳舞，不能開賽車。」

 

「女孩子們，年輕是一種心態，想當大女主幾歲都不晚。」

 

「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跑第一名，現在老了，也要當跑第一名的奶奶哦。」

 

畫面定格在她自信的微笑。

 

先是有一個女孩子站起來鼓掌，緊接著越來越多女生加入，大家都被黃鳳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了。

 

隻有我明白她有多虛偽！

 

書法，賽車，自信的大女主，全都是假的！

 

她隻是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覺！

 

她憑什麼！

 

鏡頭給到李婉清時，她隻是平淡地念完廣告詞，然後叮囑大家注意安全。

 

「現在的車都是油電混合動力ṭṻ₆了，我真怕自己不會操作，能平安跑完就好了。」

 

「享受奔跑，享受比賽，享受這份單純的熱愛。」

 

李婉清沒有半句提到自己，卻讓全場瞬間安靜，然後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看著黃鳳陰沉的臉色，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的外貌談吐都可以包裝，但精神內核，是怎麼學也學不會的。

 

黃鳳永遠無法成為李婉清。

 

......

 

表演賽隻跑一圈，大家也隻是做做樣子，沒想到黃鳳一馬當先衝在前面，油門踩得很S。

 

一圈衝過終點，她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加速，追上了李婉清。

 

刺耳的剎車聲響徹賽場，李婉清應該減速避讓的，可她的車子好像剎車失靈一般，被變道的黃鳳撞出賽場，卷入了一片火光中！

 

而在這一瞬間，病房的監控儀器爆發出嗡鳴，醫生興奮大喊：

 

「病人恢復指標了！繼續搶救！」

 

18

 

這麼大的火，所有人都以為李婉清兇多吉少了。

 

沒想到在救援隊趕到之前，偏離航線的車子驟然衝出火光，以一個刁鑽的角度重返賽道！

 

「奇怪！李婉清的剎車好像失靈了，但她原本就會賽車嗎，她的操作很專業！」

 

所有人不敢相信這一切，連黃鳳也嚇傻在場邊。

 

當我趕到時，隻看見李婉清的車子被減速帶逼停。

 

而她在場邊接受臨時醫療，兩隻手抖得不像樣，目光卻興奮又堅定。

 

走向我的時候，她停下對黃鳳說了一句話，語氣玩味：

 

「當年逃生，你怎麼用杯子將我打暈啊？好疼。」

 

一瞬間，黃鳳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臉色煞白跪倒在地上：

 

「不可能！你怎麼會記得？不是的姜宜已經S了！她已經S了......」

 

「那還要多謝你制造了這場車禍，讓我在生S關頭，忽然就記起了很多事。」

 

......

 

秋末的天很藍，風裡帶著一絲桂花的香甜氣味。

 

李婉清靜靜望著我，目光最後定格在了我手中的輪椅，慢慢紅了眼眶。

 

爺爺剛剛蘇醒，虛弱到無法說話，可溫柔的目光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他顫抖著，向李婉清遞上了不久前剛剛完工的婚紗。

 

兜兜轉轉遲到了幾十年，這件婚紗終於交到了他心愛的小青梅手裡。

 

「很漂亮，我喜歡這件婚紗。」

 

「我，原諒你了。」

 

番外 1

 

事跡敗露那天，黃鳳瘋瘋癲癲地大笑，向李婉清炫耀說：

 

「憑什麼你瀟灑漂亮，有錢還有老公寵愛？憑什麼好事都集中在你的身上？」

 

「你恨我吧！就算把我抓進牢裡，這些年我也賺了！看著你家破人亡，父子反目的樣子我真開心啊哈哈。」

 

當年她趁亂襲擊了李婉清，又編造謊言帶走了宋嘉樹，把整個家攪得支離破碎。

 

可想象中的憤怒並沒出現在李婉清臉上。

 

她用一種憐憫的目光望著黃鳳：

 

「你苦心經營，到最後什麼也沒得到，搭進去自己的大半輩子毀了我的家，沒體會過親情的溫暖，也沒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可能都沒睡過一個好覺。」

 

「你真的賺了嗎？」

 

「我自有千面萬貌，你所見不過一二。你理解的幸福是當富太太，被全家寵成小公主，沒了男人活不下去。」

 

「所以你這輩子也隻能在臭水溝裡當一條愛男蛆。」

 

2

 

我親手舉報宋嘉樹那天，接到了一個電話。

 

女人哽咽著，先對我說了句：對不起。

 

上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可能是十年前？十五年前？

 

我記不得了，從離婚那天，我就再也沒見過媽媽。

 

「我看到新聞了，宋嘉樹被捕，他竟然要謀S自己的母親？」

 

我曾幻想過無數次，為什麼一個母親會這麼狠心，從不愛自己的女兒。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和宋嘉樹是奉子成婚。

 

先被宋嘉樹設計懷孕，再被他威脅結婚。

 

所以離婚才走得那麼幹脆，那麼狠心。

 

「其實不該告訴你這些的，可我最近終於走出來了，也要再次舉辦婚禮，所以想起了你。」

 

「你過得好嗎？」

 

我有很多話想告訴她。

 

最後，隻是笑著說：

 

「如果真的走出來了，就不該再回頭。」

 

「從前被欺負了，就找那個人報復回去，覺得愧疚，就痛快地彌補。做完這一切繼續向前走，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

 

「人都要先愛自己，再考慮別人，所以我不怪你。」

 

......

 

宋嘉樹在李婉清賽車上動手腳的事證據確鑿，按蓄意謀S來起訴，十年肯定是有的。

 

他現在才明白一切，可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如果你們好好教導我，我也不會被一個保姆引入歧途，你們是怎麼當父母的？」

 

他請了辯護律師為自己幫忙, 還要求爺爺奶奶寫諒解書。

 

爺爺理都沒理。

 

「我們若是真看不起你，就不會把你從醫院的垃圾場撿回家養大，把你當繼承人培養。是你更願意相信黃鳳的鬼話，一次次傷我的心。所以，你自己選擇的人生，自己負責吧。」

 

僵持到開庭之前，又一樁性侵犯的罪名落在他的頭上。

 

媽媽請了最頂尖的律師團隊, 發誓讓他這輩子都別想出來。

 

「別的你都可以找借口，可當年，沒人逼你醉酒後對我做那種事！」

 

宋嘉樹一陣心虛，然後瘋了似的大吼：

 

「就算我有錯，黃鳳沒錯嗎？隻抓我不抓她！她才是我們家最大的罪人！」

 

黃鳳聽到消息, 當天就去找律師訴苦喊冤，哭得聲淚俱下。

 

律師隻能安慰她：

 

「黃女士您是胃癌晚期, 情緒不能波動太大。」

 

「什麼胃癌？？我隻是胃潰瘍啊, 我沒病！」

 

律師面露疑惑, 緩緩遞上了一本調查資料。

 

看清上面的診斷書，黃鳳瞬間嚇暈了過去。

 

120 將她拉去醫院, 醫生也隻是等她蘇醒, 勸她早點回家。

 

「我雖然說過自己得了絕症，但那是假的啊？！我還不想S你救我啊, 做手術啊！」

 

醫生面露難色：

 

「您這病我們治不了。」

 

「孫醫生手術都排滿了，其他醫生也沒時間。」

 

黃鳳想了很久才意識到孫醫生是誰，大喊他們在報復自己, 要起訴。

 

可她起訴飛刀醫生的戰績早就在業內傳開了，輾轉幾天下來沒有一家醫院敢接她, 她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

 

絕望之際，有一家私人診所肯幫她治療。

 

非但不要錢，還會付給她十萬多B險金。

 

求生欲極強的黃鳳立刻籤下合同。

 

幾個月後, 聽人說警方在打擊境外犯罪團伙時找到了她的屍體。

 

消化器官一個沒切, 腎倒是少了一個。

 

......

 

塵埃落定之後, 我在一個秋天收到了外國學校的 offer，重讀本科。

 

不久後爺爺奶奶的電話撥了進來。

 

爺爺這一次S裡逃生, 醫生也不敢斷言他還能清醒多久。

 

他覺得活一天就是賺一天, 和奶奶開啟了環球旅行。

 

我問他們不恨嗎？

 

整個家都被黃鳳毀了, 親生兒子被養成這個樣子, 大半個人生都在遺憾中度過。

 

奶奶搶走手機，笑得瀟灑明媚：

 

「小秋竹，我是那種脆弱的人嗎？」

 

「兒孫也有兒孫的命, 我不會將他的過錯都攬到自己頭上，自責一輩子。」

 

「正因為人生短暫，才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過去的悲傷裡。對過去最好的紀念, 就是永不回頭地向前奔跑。」

 

爺爺牽起她的手, 溫柔又堅定的目光藏著所有要說的話。

 

這時手機提示, 到賬了五十萬。

 

「這是我們倆贊助你的學費。我們的遊輪今晚啟航，你要不要來送送我們？」

 

話沒說完，另一通電話撥了進來。

 

是媽媽邀請我參加她的婚禮, 也在今晚。

 

猶豫片刻。

 

我選擇在今晚踏上出國的飛機。

 

不管幾歲，我在我自己的目光裡永遠鮮活。

 

所以，我要先去做我喜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