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援
第5章
我想了想,發了一條消息給寧熠。
他來的很快,三伏天,他穿著西裝皮鞋,額頭浸滿汗水,蹲在小區破舊的車棚下給我修單車。
那雙矜貴白皙的手何時像這樣沾滿機油和髒汙。
他修的很笨拙,弄了半天都沒裝上去。
來來往往的小區居民,紛紛好奇的打量他。
我站在陰涼處,默默等著。
「應該好了。」寧熠站起身,拿起毛巾擦手,「你試試看能不能騎。」
我遞了一瓶水給他,「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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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熠伸手接過時,手指明顯顫了一下。
連這都覺得感動嗎。
我騎上車,「你不是還有會要開?我先走了。」
那時寧熠的表情,我沒有注意看。
大概是不爽寧熠每天圍著我轉,寧涵在家鬧得很厲害。
寧熠從接到電話聽那頭說完,然後掛斷。
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問,「怎麼了?」
寧熠頓了頓,「寧涵進了醫院洗胃。」
「吃錯東西了?」
「嗯。」
我「哦」一聲,轉頭就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很久沒逛商場了,我們進了一家男裝店。
我挑了一個棒球帽,讓他彎下腰,在他頭上比了一下,「好像挺適合吧?」
寧熠微微一笑。
回去後我把帽子送給了嚴宸,
他戴著,好像真的挺帥的。
半個月後。
寧涵又打來了電話,憤恨又委屈,「媽媽生日,你也不回來嗎?」
寧熠沒回答。
「網上很多人都在罵媽和我,媽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寧涵在那頭哭喊。
寧熠垂著頭,一個人在俱樂部的沙發上呆坐了很久。
我說,「你知道嗎?我其實很討厭過生日。」
「我弟弟六歲生日那天,他把蠟燭吞了下去,差點因此窒息。」
「我是去救他的,想把蠟燭從他嘴裡拿出來。」
「但是爸媽隻看到我想害S他們的兒子。」
「因為我過生日,他們沒有給我買過蛋糕。弟弟過生日,卻可以有蛋糕吃。」
「他們覺得我嫉妒,我惡毒,所以把我送去了外地讀書,好讓我離他們一家人遠遠的。」
「所以你才會聽到他們說,我撒謊成性。」
寧熠望著我。
他到底還是沒有去。
21
幾天後。
寧熠的貓S了。
早上的時候還蹭著他的腿討摸,吃了一盒罐頭,下班回來,就發現它趴在貓窩裡悄聲無息地走了。
寧熠說,是老S。
我陪著他,把貓埋在了院子裡的一棵月季下面。
寧熠閉著眼,將額頭貼在我手背上,「躍躍陪了我十三年,以前每晚都要跑酷,撒野,鬧得我睡不好覺。後來老了,就慢慢跑不動了,跳不動了,也不愛舔毛了。」
我靜靜聽著,摸了摸他的頭發。
「沅沅,能不能陪陪我。」他難得流露出脆弱,「就今天。」
我說好,「我去給你倒杯水。」
走到客廳,我接到醫院的電話,「是嚴宸的家屬嗎?他闌尾炎開刀,需要家屬照料。」
我蹙眉,轉頭對寧熠說,「嚴宸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寧熠沉默。
然後點頭。
我趕到私人醫院,單人病房。
嚴宸剛做完手術,躺在病床上,氣色很憔悴。
我把果籃放在床頭櫃上,「家屬?」
「我和你都是沒有家人的人。」他歪頭對我笑,「除了你我還能找誰呢?」
我輕哼,「你不是都去相親過了嗎?」
「我本來不想去的。」嚴宸大感冤枉,「隻是看到董恬恬的資料,覺得眼熟,才想著去確定一下。」
我掀開他的病號服下擺,「還痛不痛?」
嚴宸連忙攔住我的手,「你幹嘛?」
我眨眨眼,「看看刀口。」
他猶豫了下,主動掀開衣服。
刀口在下腹側面,不長。
我戳了戳他的腹肌,引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要注意身體知道嗎?」
嚴宸一把抓住我的手,「別亂摸,等會兒剛縫好的線又崩了。」
夜裡他要輸液,我在旁邊陪床。
熬到凌晨五點,我去買了點早餐。
術後第一天要禁水禁食,嚴宸雖然餓,也隻能眼巴巴看著我吃。
但我其實也沒什麼胃口。
無他,每個月都要經受那麼一次的折磨。
我捂著發涼的小肚子,開著玩笑問嚴宸他有沒有熱水袋。
他說有,
然後讓了半邊床給我,「上來睡吧。」
我:「?」
他用下巴點了點一旁的陪護椅,「那個東西又冷又硬的,你躺在上面肚子會更痛的。」
怕嚴宸傷口發炎,病房裡空調打的很低。
我確實有點冷。
所以抗拒了那麼幾秒,就爬上去了。
狹小的病床躺下兩個人成年還是有些吃力的。
我盡量貼著床沿,不碰到嚴宸的肚子。
他支著頭,把被子蓋在我身上。
然後大手伸了過來,覆上我的小腹。
他的手真燙。
我瞪他,「你幹嘛?」
嚴宸眼神無辜,「幫你揉肚子。」
雖然。
但是。
確實很舒服。
「我就睡一會兒。」我呢喃著。
「嗯。」
「動作小一點,小心傷口。」
「好。」
迷迷糊糊的,我醒了過來。
嚴宸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對我笑笑,「女孩子的肚皮好軟好可愛。」
他靠的很近,呼吸幾乎要貼到我臉上。
我突然有些心慌意亂,轉移話題說,「我睡了多久……你早上還輸液嗎。」
嚴宸低下頭親了我。
我瞪大眼睛,問他幹嘛。
「你剛剛就是一副想讓我親的表情。」
恰好這時,護士推門進來了。
我慌慌張張地跳下床。
罵罵咧咧地進了洗手間。
上完廁所出來,聽到護士說,「剛剛有個先生在門外站了很久。」
「先生?」
「大概有半小時吧。」
我看向病房門上那一條長長的玻璃觀窗。
他都看到了吧。
再見到寧熠是在幾天後,嚴宸出院。
他拎著果籃和一束花,「我送你們。」
他嘴角帶笑,我從他眼底看到了一抹小心翼翼。
忽然之間,覺得膩了。
「我是不是還沒有跟你說過分手?」我看著他,「我們分手吧。」
「你不是想彌補嗎?其實都不需要。」我說,「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讓我回到進公司的前一天,讓我不要遇到你,也不需要再遇到你妹妹。」
寧熠低下頭,放下果籃和花,食指輕顫。
他沒有再來找我。
後來的後來。
我和嚴宸結婚了。
聽說寧熠帶著他妹妹去了西方一個很遠的國家。
往後很多年,我換了城市定居,時光是一味良藥,我漸漸忘卻有關他們的過去,也沒有再聽到過他們的消息。
寧熠番外——
距離帶寧涵來羅馬尼亞已經過去了兩年。
我通過沅沅的微博看到,她的寶寶出生了。
是個女兒,眼睛黑黑亮亮的,笑起來的樣子很像她。
那個叫嚴宸的男人應該對她很好。
好到,讓她可以遺忘我和寧涵帶給她的傷害。
前兩年公司效益不佳,再加上之前手頭的一個項目滯留積壓了一批貨,無奈之下,我聯系到了在歐洲做機械出口的叔伯,動身來了這裡。
很多人以為我是怕輿論傷害寧涵,才帶她一起走的。
但隻有我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施沅作為校暴的受害者卻被反被誣陷的事情在網上發酵的很厲害,許多家長向教育局投訴,認為有這種為了偏袒自己的女兒顛倒黑白的教師存在,不可能給孩子帶來好的教育。
為了平息眾怒,我媽作為執行董事兼常務副校長,不得已引咎辭職了。
所謂的書香門第,桃李滿天下。
最後還是毀在自己的私心上。
我提出要帶寧涵出國,她百般抗拒,甚至跑到之前的未婚夫家裡躲了起來。
最後是對方的父親親自把人送回來的,臉色談不上好。
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但已經足夠讓人難堪。
我從沒見過爸露出那麼羞慚的表情,一路陪著笑臉把人送上了車。
他過去有多疼寧涵。
那天卻重重打了她一巴掌,「你還要給我丟人到什麼地步!」
上飛機那天,寧涵哭的不成樣子,「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不要讓我走,我不想見不到阿宇。」
爸媽都不想讓寧涵繼續待在國內。
何況施沅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我和她。
我總要滿足她一個願望。
羅馬西亞華人不多見,寧涵的性子變得很孤僻。
阿宇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開始的時候,兩個人常通視頻。
她每天都在等著他的回復。
半年之後,盧赫宇刪了她的聯系方式。
婚訊也傳了過來。
寧涵的支柱塌了。
她哭喊著,哀求著想回國找他。
幾天時間裡,她瘦了一大圈。
那段時間。
她在這裡唯一的朋友,不知從哪裡聽說了寧涵過去的事情,還看到了她欺凌別人的視頻。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視頻很快在當地的亞裔圈裡散播開了。
有一次我出門,看到幾個韓國女生拿著煙頭問她要不要嘗嘗看?
我是她哥哥,我本該保護她。
可我卻奇異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報應。
寧涵得了和施沅一樣的病。
她開始吃不下東西。
將近一米七的個子,隻剩下不到七十斤,睡不著覺,頭發大把大把的掉。
我把她送去了厭食症治療中心。
我的妹妹,終究還是為年少時的惡行付出了代價。
大概是想徹底放下和過去的聯系,我走後不久,沅沅和嚴宸也換了一座城市生活。
我隻能通過她在社交平臺上的動態,來窺探到她的一點生活。
施沅在公布懷孕那天,是我的生日。
離開中國後,我有兩年沒過過生日。
但是那天,我自己吃完了一整個蛋糕。
我在心裡對她說,恭喜你。
那個飽受惡意的女孩,終於有了自己的家。
我想起最開始遇到的她。
特別有禮貌的一個女孩。
吃東西很慢,小口小口,細嚼慢咽。
和我們這些要看著手機下飯的人不一樣, 她就是認認真真的吃著。
很像我的躍躍,隻是看著她吃東西,心情就會好。
似乎過了二十歲,很久沒有過這麼單純的喜歡和心動。
他們說她長得像寧涵, 我沒有看出哪裡像。
兩個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氣質。
但既然他們要說像, 我順水推舟, 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靠近她。
為什麼要留下來陪她加班,為什麼要特地送她回家。
就算她質問我,我也可以說是因為長得像妹妹忍不住想照顧。
但她從來沒有問過。
還是忍不住跟她告白了。
她不知道,我的心髒跳的有多快。
但是我知道,她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吵了我一路。
她很容易感動,我隻是記得她喜歡吃的東西, 她就會很高興。
我喜歡看到她笑。
可她遇到我後,卻總是滿眼惶恐。
這樣好的姑娘,跟我在一起後,瘦的仿佛一張紙片。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過,會好好照顧她,不會再讓她受欺負。
可最終欺負她欺負的最狠的人,是我自己。
那時的我不明白,她的眼底為什麼總是盛著若有若無的痛。
當我知道的那一刻,墜入地獄。
她叫做施沅,卻無人對她施援。
幾年後,在羅馬尼亞的生意告一段落, 我獨自回國。
公園裡, 有個穿著粉裙子的小姑娘被薅走了頭上的蝴蝶結發圈,幾個小男孩嬉笑玩鬧著傳來傳去。
我走過去,把發圈從男孩手裡搶了過來, 低頭看著他, 「你這麼喜歡蝴蝶結, 我替你扎在頭上吧。」
「不要不要……」小男孩拼命閃躲, 被我按著頭,強行在腦袋上扎了小辮子, 模樣很是滑稽。
小姑娘和其他男孩捂著嘴笑了起來。
小男孩漲紅了臉,把發圈丟在地上,想跑。
我拽著他的胳膊, 冷下臉,「撿起來,道歉。」
小男孩被嚇到了, 慢吞吞地撿起來,雙手捧到她面前, 嗫喏道:「對不起。」
那笑聲很刺耳。
「(就」男孩子們哧溜一下散開了。
我摸摸她的臉, 替她扎好頭發, 「欺負人是不對的,以後他們再欺負你,你就讓媽媽把發圈扎他們頭上。」
小姑娘仰起頭問, 「叔叔你認識我媽媽嗎?」
我微笑,搖了搖頭。
我回到車裡,透過車窗,看著施沅俯下身摸了摸那個女孩的頭, 兩個人慢慢走遠。
那兩枚掛在後視鏡上的小熊平安福,被沅沅拿走了。
我從網上買了一對一模一樣的,重新掛回車上。
我望著它們。
最好的彌補方式。
就是讓她不要再想起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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