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樂齡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尋找母親的痕跡。

 

直到後來，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一直在踩著母親的腳印，緩緩向行。

 

1

 

虎鶴山莊的暗道，直通後山聖靈寨。

 

寨子很隱蔽，藏在深林處，鮮少有人知曉。

 

秦樂齡三人，是被五花大綁，抬進寨子裡的。

 

模樣有些狼狽。

 

綁他們的人，叫寇侖，是個壯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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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侖牽著繩子的一端，頗有些自豪道：“長老，這三個人，肯定有問題。”

 

他是在巡寨的時候發現他們的，三個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

 

長老微眯著雙眼，看著地上灰頭土臉的人，試探道：“你們是怎麼找到寨子裡的？”

 

秦樂齡縮著腦袋，小聲道：“我們隻是路過……”

 

長老微微皺眉：“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秦樂齡身子微微顫抖：“我們是縣城來的，家裡做點小營生，有點積蓄，隻要你們放了我們，你要多少錢我們都給。”

 

長老有些不滿地看向寇侖。

 

“長老，這小子最是滑頭，可不要被她騙了！”對此，寇侖表示自己深受其害。

 

長老不急不緩道：“小友，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周執幹咳一聲，聲音很小，卻足夠在場的人都能聽清：“不必求他們，昨日山莊失火，官府必定會搜山，到時候，我們就能得救了。”

 

寇侖嘲笑道：“山莊著火，與我們寨子有什麼關系？況且官府可是找不到這個地方的。”

 

秦樂齡側頭和周身對視一眼：不是山匪，也不是強盜。

 

“寇侖！”長老呵斥一聲。

 

“你們又在套話！”寇侖後知後覺，將腰間的鞭子抽了出來，猛地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秦樂齡打了一個寒戰，警告道：“你別過來，我告訴你，靠近我可是會倒大霉的。”

 

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寇侖怒不可遏：“我倒要看看，今天誰倒霉。”

 

說著，他抡起鞭子，朝著秦樂齡襲去。

 

“夜梟！”周執擋在秦樂齡身前，大喝一聲。

 

一直在角落裡的夜梟掙開繩索，空手接住鞭子，趁對方愣神的功夫，給了他一個過肩摔。

 

寇侖趴在地上，眼睛正對著秦樂齡。

 

隻見她的嘴巴一張一合，正感嘆道：“都告訴你，會倒霉的。”

 

寇侖的拳頭錘在湿漉漉的地上：“你別高興的太早。”

 

夜梟迅速回到秦樂齡的身邊，直覺告訴他，這裡有危險。

 

雨越下越大，從四面八方冒出許多顆腦袋，正將三個人慢慢包圍。

 

這裡面，有人，也有野獸，但攻擊目標卻出奇的一致。

 

秦樂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苦笑道：“失算了。”

 

周執拍拍她的腦袋，迅速制定了作戰計劃：“我和夜梟開路，你想辦法找到人來救我們。”

 

一道驚雷閃過，秦樂齡看清周執蒼白的臉，不禁握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

 

秦樂齡臉上的泥土被雨水衝刷掉，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

 

周執嚴肅道：“虎鶴山莊的事情，要盡快傳回東都城。”

 

以三個人的體力，很難一齊逃出去。

 

正當秦樂齡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身旁傳來夜梟疑惑的聲音：“他們好像，不準備攻擊我們了。”

 

不知何時，那包圍圈子不再縮小。

 

圍上來的人面面相覷，互相交流著：“聖女！是聖女！”

 

秦樂齡轉過頭去，隻見年邁的長老同樣面露驚色。

 

第二道驚雷閃過，照亮了長老身後那巨大的石像。

 

一個女人，拿著武器，騎在食鐵獸身上，一副英姿颯爽的樣子。

 

可是細看那女人的臉，竟然和秦樂齡有七分相似。

 

2

 

秦樂齡坐在舒適溫暖的大房間裡，久久沒能回過神。

 

寨子裡供奉的石像，是誰？寨子裡的人，為何態度大變？周執和夜梟又被帶到了哪裡？

 

太多問題環繞在她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秦樂齡走到門口，衝著守夜的姑娘詢問道：“剛剛和我在一起的那兩個人呢？”

 

姑娘叫姚瓦，看上去年歲不大，活潑健談，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酒窩。

 

姚瓦畢恭畢敬道：“小姐，他們睡在豬圈裡。”

 

秦樂齡沉默了一會兒：“這待遇，差的也太大了些吧？”

 

姚瓦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小姐別擔心，雖然是豬圈，但是打掃得很幹淨，能住人的。”

 

但那到底也是豬圈，不知道周執能否住得習慣。

 

雨漸漸停了，寨子裡的夜晚，還是帶著一股涼意。

 

秦樂齡從屋子裡拿了兩床被子，準備送到豬圈。

 

腳還未踏出房間，便聽到“呲呲”的聲響。

 

她低下頭，正巧對上了一雙蛇眼。

 

那是一條通體粉紅的小蛇，如今正吐著信子，緊緊盯著秦樂齡。

 

“蛇！有蛇！”秦樂齡驚得連連後退，摔倒在地。

 

房間裡的動靜也將屋外那昏昏欲睡的姚瓦驚醒，她急忙跑到屋子裡，看到秦樂齡安然無事後，才松了一口氣。

 

“水生，你嚇到小姐了。”

 

水生？還沒等秦樂齡開口詢問，那條粉紅色的小蛇就已經攀上了姚瓦的胳膊，然後得意地看向秦樂齡。

 

“這條小蛇是在水面上出生的，所以我給它起名叫水生。”說著，姚瓦還摸了摸水生的腦袋。

 

秦樂齡看著他們的互動，汗毛豎立：“這是你養的蛇？”

 

姚瓦點點頭：“沒錯，小姐別怕。我們寨子裡的每個人，都是馴獸師，能將野獸收為己用。像你今天見到的蔻倫，他養的是老鼠，長老養的是狼……”

 

想到之前被包圍的時候，寨子裡的居民似乎都帶著野獸，秦樂齡苦笑道：“你們寨子的習俗，還挺獨特。”

 

“這都是聖女教的。”姚瓦揚著腦袋，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

 

“你說的聖女，是寨子裡的那個石像嗎？”

 

“對啊，聖女可以召集百獸，是我們聖靈寨的守護神。”

 

秦樂齡將被子放在一邊，試探的詢問道：“那你們為什麼把我關起來啊？是因為我和聖女長得很像嗎？”

 

“這不是關起來，是保護。”姚瓦天真地回復道，“長老說了，明日帶你去見祭司，你就都知道了。”

 

“祭司？”秦樂齡回憶了一下，今日在寨子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似乎並沒有看到祭司一類的人物。

 

“祭司很神秘的，平日裡從不示人，卻清楚知道寨子裡的每一件事。”姚瓦有些神秘地湊到秦樂齡耳邊，繼續說道，“而且，整個寨子裡，隻有她能傳達聖女的指示。”

 

聖女不過是一個石頭做的石像，祭司是如何傳達指示的？

 

秦樂齡臉色有些難看，剛想追問，卻忽然聽到屋外有異響。

 

“誰？”她衝到窗戶前，卻什麼都沒看到。

 

姚瓦跟在後面，探頭看去：“小姐別怕，應該是野獸，這很正常。”

 

3

 

不正常，很不正常。

 

無論門口的小蛇，還是屋外的野獸，都傳遞出了一個信號：秦樂齡正在被監視著。

 

想到這裡，秦樂齡沉聲道：“我想去給我朋友送兩床被子，可以嗎？”

 

“長老說，不論你去哪裡，我都要跟著。”姚瓦撓撓頭，“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

 

秦樂齡有些意外，看來長老並不想為難自己。

 

周執所在的豬圈，距離秦樂齡的住所並不遠。

 

據姚瓦說，那豬圈本是聖女訓練野獸用的，後來荒廢了，就被祭司用來養豬了。

 

雖然是豬圈，卻是寬敞幹淨，裡面臨時搭建了兩張小床，一張舊桌，兩個矮凳。

 

周執和夜梟正相對而坐，看到來人，有些驚訝：“你怎麼過來了？”

 

秦樂齡掂了掂懷裡的被子：“怕你們凍著。”

 

說著，她又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沒有人看著你們嗎？”

 

“人是沒有。”周執看向門口綠油油的眼睛，“狼，倒是有兩頭。”

 

剛剛因為姚瓦領路，秦樂齡路過的時候，還以為是兩條看門狗。

 

她有些害怕的向後縮了縮身子：“姚瓦，我怕狼，你能幫我在門口看著它們嗎？”

 

“可是……我得跟著你。”姚瓦看了看裡面的三個人，又看了看門口，面色有些為難。

 

“你在門口也能看到我啊。”秦樂齡言辭懇切，“被狼盯著，真的太可怕了。”

 

“那好吧。”這也不算違背長老的命令，姚瓦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們別亂跑，寨子裡的野獸可多了。”

 

4

 

夜梟站在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動靜，秦樂齡坐在矮凳上，迅速將自己從姚瓦嘴裡得到的消息，告知周執。

 

末了，她還有些疑惑：“那聖女的石像，怎麼跟我娘那麼像呢？”

 

周執盯著秦樂齡，欲言又止。

 

最後長嘆一口氣：“那應該就是你的母親。”

 

“怎麼會？”

 

夜梟也不禁側目看向周執，就聽他緩緩道：“我曾看過一份二十年前的戰報。蕭家軍被困山谷，援軍遲遲不到，最後是利用猛獸衝陣，衝出敵人的包圍圈。”

 

“猛獸？”秦樂齡想起那個食鐵獸的石像。

 

周執點點頭：“據說，軍師帶領著食鐵獸，所向披靡。”

 

那時，蕭家軍的軍師，正是秦樂齡的母親林元娘。

 

“可是，為什麼寨子裡會供奉著我娘的石像，僅僅是因為我娘能駕馭食鐵獸嗎？”

 

周執搖搖頭：“蕭家軍被滅以後，那群食鐵獸也就銷聲匿跡了。”

 

夜梟對此也有所耳聞：“聽說它們是自行回到深山中去的。”

 

主人已S，便沒有人能繼續控制它們了。

 

周執拍了拍秦樂齡的腦袋，出聲安慰道：“既然是你母親指引我們來到這裡，那這裡就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秦樂齡點頭。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一直在指引著他們向前。

 

“那明日……”秦樂齡剛開口，忽然看到夜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

 

另外一隻手指了指屋頂：有人在偷聽。

 

豬圈裡，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變得微不可聞。

 

夜梟找準時機，翻過窗戶，跳到房頂。

 

隻聽瓦片碎落一地，隨後幾聲狼嚎緊跟而來。

 

姚瓦衝了進來，看向秦樂齡：“小姐，出什麼事了？”

 

三個人的屋子，少了一人。

 

寨子裡的猛獸，是不識生人的，夜梟貿然出去，會有生命危險。

 

姚瓦心急如焚，剛準備喊人，卻見夜梟又從屋頂翻了下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語氣裡帶著一些失望：“是隻大狒狒。”

 

姚瓦松了一口氣：“哦，那肯定是祭司養的山魈，它經常晚上到處瞎跑的。”

 

夜梟眼神裡帶著一絲困惑：“這山魈的體型，未免也太大了吧？”

 

“祭司平日裡好吃好喝的養著這山魈，自然長得大一些了。”姚瓦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周執卻有些擔憂的看著夜梟：“你受傷了？”

 

“沒有啊。”

 

“那我怎麼聞到一股血腥味？”

 

周執順著味道，又往前走了幾步。

 

那血腥味是從最裡面的豬圈傳來的，推開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隻見裡面堆著一層厚厚的血垢。

 

5

 

秦樂齡蹲在牆角，吐了一夜。

 

那豬圈的場景，對她衝擊力實在是太大。

 

直到第二天，姚瓦將臉色慘白的秦樂齡喊了起來。

 

“小姐，吃口東西，我們該去聖女殿了。”

 

桌上擺著一碗菜粥，裡面混著幾顆米粒，這已經是寨子裡最好的食物了。

 

“小姐，你別嫌棄，過幾日長老種的糧食熟了，你就能吃到好的了。”

 

秦樂齡淺嘗一口，雖然簡陋，但好在清淡，正適合她現在吃。

 

桌子旁邊，還放著一個洗手盆，水裡放著幾朵花，撒發著一股清香。

 

她感覺自己的胃舒服了很多。

 

“為什麼不下山買點呢？”

 

姚瓦撓了撓腦袋，笑容裡帶著一絲窘迫：“在這裡沒有人能走出這個寨子。”

 

秦樂齡驚訝地看向對方：“為什麼？”

 

“不太清楚，寨子裡的規矩就是這樣的。”

 

“難道你們就不想出去看看嗎？”

 

姚瓦臉色有些難看：“倒是有人出去過，但多被野獸啃食的隻剩下半個身子了。”

 

所以，沒有人再敢出寨子。

 

秦樂齡放下碗筷，繼續詢問道：“那也沒有人進來過嗎？”

 

姚瓦說道：“有，祭司是十幾年前到的寨子，是聖女派遣來的使者，還帶來了種子。”

 

“十幾年前？”秦樂齡有些納悶，“那在此之前，你們都是吃什麼過來？”

 

“吃野禽，野豬，野菜，蘑菇……”姚瓦掰著手指，細細數著。

 

秦樂齡沉著臉，看著眼前的菜湯陷入沉思。

 

半晌，才開口道：“長老為什麼一定要我見祭司？”

 

“聖女留下預言，將有人接替自己的衣缽，到時候，山寨的詛咒便會解除，我們就可以自由出入山寨了。”

 

秦樂齡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姚瓦的話，玄乎其乎，但她的神情，卻極其認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看來，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須去見一見這傳說中的祭司。

 

6

 

秦樂齡來到聖女殿時，周執和夜梟早早就到了。

 

他們混跡在寨子居民之中，在看到秦樂齡時，松了一口氣。

 

聖女殿說是殿，卻隻是一個露天的祭臺，巨型石像立在那裡，俯視著寨子裡的一切。

 

秦樂齡走上前去，悄聲詢問道：“祭司呢？”

 

姚瓦小聲說道：“在那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