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再升

第1章

我是安陵容,在我又一次被宜修留下來「說些體己話」的時候。


 


我突然發現,宜修好像變了。


 


她昨日還視甄嬛為眼中釘、肉中刺,今日卻說出「大家都是姐妹,往後要和和氣氣地相處」這樣的話來。


 


之後我更是發現,宜修變得蠢鈍如豬,還幾次稱呼自己為青櫻。


 


而我和甄嬛,也在她一次又一次的騷操作下,重修舊好。


 


我生命中的光,重新傾落。


 


1.


 


「安貴人,你留下來,本宮有事和你說」宜修的目光投向我,她的嘴角雖然噙著笑意,眼裡卻滿是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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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豈敢有異?


 


隻得低眉順眼應是。


 


甄嬛聽了,眼神在我身上流轉了一下便匆匆離去。


 


我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最近,我更經常地回想起入宮前在甄府的那段日子。


 


歲月靜好,溫存從容。


 


而現在,我卻不得已成為宜修的棋子。


 


華妃倒臺,她將矛頭全部指向甄嬛,心中早已有了謀算。


 


我除了聽她的,別無他法。


 


2.


 


「陵容來了。」宜修正把玩著玉佩,看到我進屋,忙起身來迎我。


 


我驚了一下,卻不敢以為她是真的和氣,隻口上推辭:「娘娘怎麼親自來迎。娘娘千金貴體,小心勞累。」


 


話剛說完,我心裡又咯噔一下。


 


宜修會不會以為我說「勞累」是在譏諷她。


 


剛要請罪,宜修卻將手覆在我的手上,面帶微笑:「說什麼勞累不勞累的,大家都是姐妹,自當和和氣氣的。」


 


這話卻並沒有叫我心裡好受半分,隻驚疑不定地看著宜修。


 


又環顧了四周。


 


屋內除了她和我外便是剪秋。


 


她實在無須說這些場面話。


 


看不透她此時的想法,隻得硬著頭皮道:「陵容謝過娘娘,娘娘快請上座。」


 


坐下後,宜修又開始把玩起玉佩,好像她頭一日看見這玉佩一樣。


 


她不說話,我便隻敢坐著,隻等她先開口。


 


「陵容。」


 


過了半刻,她突然叫了我一聲。


 


「娘娘。」我應著。


 


「你說,皇上是更愛重本宮還是更愛重莞嫔?」


 


我茫然了。


 


昨日她得了皇上想要封莞嫔為妃的口風,急急召見我商議此事。


 


聽她言語間的不屑與胸有成竹,我才暗暗猜測出,甄嬛大概是和已故的純元皇後長得十分相似,才得了皇上這麼多年的寵愛。


 


成也這張臉,敗也這張臉。


 


甄嬛心高氣傲,怎麼可能願意為他人替身。


 


把握住這點,宜修早已想好了封妃的應對之法。


 


可今日,她竟然問我皇上更愛她還是更愛甄嬛?


 


我茫然了。


 


3.


 


我實在摸不清宜修的路數,隻得規規矩矩回答:「娘娘與皇上是夫妻,更是一同從王府裡扶持過來的,皇上自然更愛重娘娘。」


 


「說得也是。」宜修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本宮要調養好身子,抓緊為皇上生個阿哥好繼承大統。」


 


「剪秋,為本宮梳洗,本宮去太醫院瞧瞧。」


 


生個阿哥?繼承大統?去太醫院瞧瞧看?


 


像是被押上刑場的人卻被突然告知押錯了人然後穿著囚服被直接扔在了路邊。


 


隻能在風中茫然無措、尷尬地站著。


 


我被她這一套說辭衝擊到了。


 


從景仁宮出來,上午的日頭正盛,直照得人發暈。


 


明亮的陽光好像照進我內心最深的、不為人知的角落。


 


宜修不對勁。


 


她的話語、神情、乃至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一種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覺。


 


甚至... ...有一種蠢笨的感覺。


 


我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警覺著點。


 


宜修城府如此深,焉知不是她有意試探宮中眾人,尤其是我。


 


我想著,轉念道:「寶娟,咱們去碎玉軒。」


 


寶娟表情略有遲疑,在我耳邊輕聲道:「小主,自您得了聖寵後,莞嫔對您一直不鹹不淡的,您還要上趕著去碎玉軒看她麼?」


 


聯想這幾日甄嬛對我的態度,再聽了寶娟的話,若是往日,我便作罷回宮了。


 


可是宜修的反常讓我心中惴惴難安。


 


我搖搖頭,心裡所想嘴上卻不顯:「她比我位分高,我又叫一聲姐姐。合該我去看她的。」


 


寶娟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4.


 


剛進碎玉軒,便聽見了屋內沈眉莊的聲音。


 


想起上一次,我去冷宮親手解決了餘氏,回到碎玉軒也是這樣。


 


我站在窗外,聽著甄嬛和沈眉莊議論著我,說我心狠。


 


那些話,我不想再聽第二次。


 


剛要抬腳進去,卻聽得屋內提起我,又停下腳步。


 


沈眉莊的聲音淡淡的:「我瞧著陵容是與咱們生分了。」


 


甄嬛也輕聲附和:「是啊。有了皇後作依仗,又有皇上的恩寵加身,終究是要走她自己的路了。」


 


我心裡又苦澀起來。


 


姐姐,你當真隻看得到我面上的風光嗎?若不是你和沈眉莊總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施舍我,我們又豈會走到今天。


 


看來我今天這趟是來錯了。


 


剛要轉身離開,卻聽見甄嬛繼續道:「陵容心思細,到底還是你我有做的不妥之處叫她心裡難受了吧。」


 


「我總想著我們進宮前的日子,總覺得陵容跟咱們生分隻是暫時的。或許等她自己想通了,便也不會在歧路上一直走下去了。」


 


「嗯。」沈眉莊應了一聲:「如此,便最好了。」


 


「哎?你聽說沒有,皇後往太醫院去了?」


 


「太醫院?皇後去哪做什麼?她若是鳳體欠安,大可以傳召太醫,去太醫院是為了什麼?」甄嬛驚詫。


 


聽著她驚詫,我心裡也有幾分無語。


 


按宜修以往的性格,突然動身大家一定以為她有什麼謀算想法,誰又能想到她竟然真的隻是去問診。


 


「安小主?怎麼來了也不叫小允子通傳一聲?定是他們耍懶,不知道跑哪去了。」浣碧端著冷了的茶出來,見我站在院中,驚呼出聲。


 


我搖搖頭:「是我自己叫小允子不要通傳的。」


 


聽見浣碧的話,甄嬛在屋內喊我:「是陵容來了嗎?快進來。」


 


「是我,姐姐。」


 


進了屋,浣碧為我拿了凳子來。


 


我看了她一眼。


 


我剛承寵時,這丫頭像與我作了仇一般,見我沒個好臉色,連上茶也是將茶杯重重一摔。


 


如今那種仇視的態度卻消退了,待我也逐漸像待沈眉莊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挨了甄嬛訓斥的緣故。


 


「你來的正巧呢,我和嬛兒方才聊天,說皇後去了太醫院。」沈眉莊表情困惑:「我倒是很不解,是頭風發作嗎,卻也不傳太醫,倒是自己往太醫院去,好生奇怪。」


 


甄嬛也看向我,表情帶著兩分求知:「你剛從皇後宮中出來,可知道緣由?若是皇後鳳體欠安,也好叫我們去探望。」


 


我看著她們二人,想起宜修早上信誓旦旦地說要「生個阿哥」、「去太醫院瞧瞧」,不知怎麼說起才好。


 


糾結了半天,我為難地緩緩說道:「皇後娘娘她說她... ...想生個阿哥來繼承大統。」


 


「什麼?」甄嬛和沈眉莊神情詫異,異口同聲說道。


 


5.


 


我心裡也沒個成算。


 


甄嬛還不知道她第一個孩子沒了是出自我之手,而沈眉莊更是早就直面挑出我的陰暗面。


 


如今跟她們兩個人說,實在是宜修舉止怪異。


 


偌大一個皇宮,除了她二人,我竟不知可以向誰說去。


 


「兩位姐姐若是不信,倒是可以隨陵容一同去看望皇後娘娘。」我故作憂心道。


 


甄嬛作勢便要起身,沈眉莊按住了她,緩緩搖了搖頭:「嬛兒,我們貿然前去,是否不妥?」


 


甄嬛眉尖一簇:「她是皇後,若真是身體不適,我們身為嫔妃,前去看望有何不妥?」


 


說著便叫來浣碧為她梳洗。


 


我坐在後面靜靜看著。


 


銅鏡裡模糊地照出甄嬛的臉。


 


皇上說得一點也不假,這張臉當真是絕世榮光。


 


在我長久的愣神中,甄嬛已穿戴整齊。


 


景仁宮,剪秋說宜修正在練字,叫我們在殿外候著。


 


她確實素有練字的雅好。


 


這讓我心裡又打起鼓來。


 


莫非她先前的異常舉動隻是為了試探我忠心與否?


 


若她看見我和甄嬛、沈眉莊一同前來,又會在心裡做什麼謀算,使什麼手段?


 


思及此,我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與宜修共事,無異於與虎謀皮。


 


若我這步棋錯,我的命可能也就到頭了。


 


「陵容,你怎麼了?怎麼出了這樣多的汗?」甄嬛離我近,眼見我額頭的汗,關切詢問。


 


「姐姐,我... ...」我心亂如麻,一時想不到如何作答。


 


「許是本宮宮裡太熱了,安貴人耐不住悶熱。」是宜修。


 


剪秋扶著宜修坐到榻上,我們仨人急忙行禮:「參見皇後娘娘。」


 


「快起身。」宜修淡淡微笑:「都是一家子姐妹,往後啊,不用總是這麼繃著,本宮看了倒覺得姐妹之間太生分了。」


 


一家子姐妹?


 


聽到宜修的這句話,我知道她的異樣現下看來並非偽裝。


 


我重重呼出了一口氣。


 


甄嬛和沈眉莊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對這句話的不解和詫異。


 


甄嬛率先開口:「聽聞娘娘身體不適,臣妾特來探望。不知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宜修用帕子掩著嘴笑:「本宮身體還好,倒是你們,抓緊調養身體,給皇上生個阿哥才是正理。」


 


沈眉莊淡淡的:「謹記娘娘教誨。」


 


「對了,眼下快中秋了,我想著請個戲班子來宮中唱唱戲,若是大家沒有意見,我便著手安排了。」


 


「娘娘安排的,自然是好的。」甄嬛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隻是我眼瞧著,嘴角帶了一絲嘲諷。


 


回到碎玉軒,甄嬛叫小允子守在門外,叮囑他若有人來務必通傳。


 


合上門,眉莊便急急道:「今兒真叫我開了眼了,這還是從前那個沉穩、心有城府的皇後嗎?先是說一家子姐妹不用繃著,又自稱了「我」,中秋夜宴竟問問咱們的意見?」


 


甄嬛不作聲,隻把眼神轉向了我的身上。


 


眉莊這才驚覺我還在,止了話頭又淡淡道:「夜深了,陵容不回宮歇息嗎?」


 


我心中嘆息。


 


沈眉莊在我這慣是裝也不裝的。


 


如此不客氣的、明目張膽的逐客,也隻有她了。


 


不過,眼下我是決計不走了。


 


思量一二,我開口道:「眉姐姐,我知道兩位姐姐還怨陵容。但今日陵容特來相告,就是存了想和姐姐們重修舊好的心思的。請姐姐們放心,今日對話,陵容絕不說出去一個字。」


 


「你既知我和嬛兒怨你,你可知為何怨你?」眉莊側頭直盯著我。


 


我細想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眼中漸漸有了淚光:「是怨陵容投靠了皇後,又奪了皇上寵愛。可在這偌大的皇宮,我的命就跟個飄萍兒似得,如果不投靠皇後,我怎麼活下去?」


 


「要活下去不是非得隻能投了皇後。你若有難處,和我或眉姐姐講,怎就知道我們不會幫你?」甄嬛眉頭緊鎖,看向我的眼睛中也漸漸蒙上霧氣。


 


「可是、可是之前我父親的事,若不是有皇後娘娘... ...」我聲音低落了下去。


 


聽到這,沈眉莊突然拔高了聲音:「皇後?皇後不過是到養心殿前轉了一圈,一句話向皇上帶過了你的事,皇上聽沒聽見她說都未可知,怎麼就成了她的功勞了?」


 


我心頭一震:「當真?」


 


「何苦騙你,這些事你若想查,一問蘇培盛便知。」甄嬛斥道。


 


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