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白

第2章

昨晚有多瘋狂,恢復理智之後就有多冷漠。


不過他向來人前人後兩副面孔,床上床下兩副面孔,我都習慣了。


 


「我等會兒讓人給你送新衣服來。」他背對著我一顆一顆地系好扣子,語氣冷淡。


 


很像睡完就不負責的渣男。


 


我懶洋洋地靠坐在床沿,被單滑落下來,露出一角香肩。


 


他隻看了一眼就飛快地移開視線,一臉性冷淡。


 


收拾妥當,他前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女人。


 


她化了精致的淡妝,一身 OL 風,漂亮的面孔上是深深的無奈:「樓總,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再不去公司就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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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我,聲音戛然而止。


 


我笑得很甜,主動打招呼:「嗨,好久不見,老同學。」


 


我記得她,蘇韻。


 


當年就是她站在我的面前,言辭狠厲地警告我:「辜負真心的人,是要吞一萬根針的!」


 


我看著她手上的戒指,距離太遠,看得不是太清楚。


 


但隱約覺得,和樓妄川的是同款。


 


那一瞬間,我終於切實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如鲠在喉。


 


7


 


我其實從來不覺得我是什麼壞脾氣的女人。


 


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給我的評價都是優雅、大方、溫和、善良……


 


那些貶義的形容詞從來落不到我身上。


 


但樓妄川身上或許有什麼奇特的魔力,認識他之後,我無師自通了什麼叫自私、任性、邪惡……


 


可這能怪我嗎?


 


明明是樓妄川一手將我縱容成了貪婪的饕餮,他包容我所有的壞脾氣,接納我所有的惡趣味。


 


不管我怎麼對他,他都像一條忠心耿耿的狗,搖著尾巴舔上來,撲倒我。


 


是他慣壞了我。


 


所以,哪怕是我分手在先,哪怕我們已經分手多年。


 


但當我親眼看到,他身邊有了別的女人。


 


我很生氣,我感覺自己是脹氣的河豚,馬上就要爆炸。


 


「樓妄川!」我吼他,「滾出去!現在!立刻!馬上!」


 


他嚇了一跳,眼底下意識湧上委屈,但很快又打住,隻語氣冷淡地吩咐蘇韻:「給她準備一套服裝,貼身衣物也要。」


 


「好的樓總。」


 


他一走,現場就隻剩下我和蘇韻兩人。


 


蘇韻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看著我:「不知廉恥!」


 


可我實在不理解她到底有什麼可勝利的。


 


首先,雖然我很生氣,但我心底清楚,樓妄川對她根本沒有一絲曖昧,完全是上級吩咐下級的語氣。


 


再其次,就算他們真有了什麼,可她愛慕的男人和別的女人一夜瘋狂,完事還要她來掃尾——


 


這種事,怎麼想也是屈辱更多吧?


 


蘇韻見我不說話,大概實在是忍不下心裡這口氣:「江羽白,你但凡要點臉,都該主動離他遠遠的,一輩子不要再出現。


 


「你當年傷他傷得還不夠深嗎?非要他真的把命給了你,你才肯罷休嗎?」


 


8


 


以世俗的眼光來看,我確實應該對樓妄川感到愧疚。


 


我親手摘下這朵高嶺之花,讓神祇落入凡塵,卻又反手將他拋棄,將他踐踏。


 


我的佔有欲很強。


 


以前我和樓妄川在一起的時候,他但凡和哪個女生親近一點,我都是要吃醋的。


 


當然,我在外人面前從來都表現大度,但在樓妄川面前,我從不掩飾自己的醜陋。


 


我有許多種方法可以折騰他,折磨他。


 


可我很清楚,他其實也樂在其中。


 


若我是個變態,樓妄川也不遑多讓。


 


我從不擔心他會變心,我吃醋也不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就是單純不樂意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覬覦——對當時的我而言,樓妄川是唯一的、我能篤定的、屬於我的東西。


 


但樓妄川很會舉一反三。


 


我從不幹涉他正常的社交,但他卻總是主動斬斷和別人的交際圈,我們就像相互依靠的浮萍,有彼此就夠了,至於別人,並不重要。


 


哪怕後來我和他分手,他也沒有再回歸人群。


 


他一遍又一遍地給我打電話。


 


他告訴我,他沒有辦法再和人正常交往,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如果連唯一的愛人都失去的話,他要怎麼活下去?


 


我一次都沒理過他。


 


我知道,他不會S。


 


這個世界有我的存在,他舍不得S。


 


隻是,他要遭一點罪。


 


但樓妄川,我遭的罪,也並不比你少幾分。


 


所以,我對樓妄川,從頭到尾,愛過、痛過也心碎過。


 


但從來沒有愧疚過。


 


大四,我回學校拿畢業證那天,至少遇到不下五個女生,她們都是樓妄川的愛慕者,她們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我、鄙棄我。


 


其中,蘇韻的言辭最激烈。


 


我後來聽說她追逐樓妄川的腳步,也出國了。


 


我也想過,樓妄川遠在他鄉,孤身一人,蘇韻又向來和他同頻,在學業和事業上很有共同語言。


 


或許樓妄川會在蘇韻的感化下,不再恨我,忘了我,一掃陰霾,開始新的人生。


 


若真發生了那種事,其實我也毫無辦法。


 


我不過是一直在賭一個可能。


 


一個,等我自由那天,樓妄川還在原地等我的可能。


 


9


 


回到家後,我第一時間翻出櫃子裡的離婚協議。


 


本來,如果樓妄川沒有回國,預計最多再過一年,我也會和沈佑安離婚。


 


現在,不過是時間提前了一點。


 


但我突然又改變主意,暫時不想離婚了。


 


不為別的。


 


蘇韻的存在讓我很不高興。


 


我自然要遷怒於樓妄川。


 


我當然知道他有多想轉正,但我現在這麼不開心,那他就想著吧。


 


沈佑安知道我回家後,迫不及待地特意從公司跑回來:「能拿下樓妄川,不愧是你!」


 


他瞄到我手中的文件,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語氣復雜:「就這麼迫不及待?」


 


「也沒有。」我自然地將協議書重新裝回文件袋,「就是拿出來看看。」


 


他走近我,指尖曖昧地觸碰我的手臂:「其實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互不幹涉對方的私事,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能給你自由、財富、地位,我們各取所需。」


 


我不動聲色地撥開他的手:「沒有不好,隻是,我可以更好。」


 


我明白沈佑安舍不得和我離婚的原因。


 


有我做他的妻子,他省了很多心。


 


若沒有樓妄川,我也不是不能和他這樣過一輩子。就像他所說,他什麼都能給我,除了愛情。


 


但愛情,是我們這類人,最不需要的東西。


 


「好吧,你幫我這一回,我也拿出我的誠意。」沈佑安說,「等樓妄川和我徹底敲定合作協議,我們就離婚。」


 


他要榨幹我最後一滴價值。


 


我笑著點頭:「好啊,我都無所謂。」


 


我確實是無所謂啊。


 


但樓妄川有沒有所謂,我就不知道了。


 


10


 


在家睡了整整一天後,我接到樓妄川的電話。


 


我早換了號碼,但他想得到我的聯系方式,實在輕而易舉。


 


「我訂了餐廳。」他語氣平淡,「一起吃個便飯?」


 


他這麼自然的態度,就好像我早上對他發脾氣這件事根本沒發生過。


 


受了委屈,就獨自躲起來消化,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


 


「你訂了什麼餐廳?」


 


「法國菜,你最喜歡的。」


 


「我現在不喜歡了。」


 


電話那頭就沒動靜了。


 


我安靜三秒,又繼續道:「我有點想吃日料。」


 


「好,我馬上訂。你在家?三十分鍾後,我來接你。」


 


看,隻要給他一丁點甜頭,他立刻就會搖著尾巴和我貼貼。


 


他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忍得住不欺負他呢?


 


還沒到三十分鍾,樓妄川就出現在我家門口。


 


明明在外界眼中,他有妻我有夫,該避嫌。


 


但他的出現實在高調,一點也不遮掩。


 


即便我和他是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關系,他也迫不及待地想向世界宣告了。


 


樓妄川訂的日料店味道很好。


 


但顯然,在我眼中,他更加秀色可餐。


 


用餐過半,他矜持地擦嘴:「我下周一有時間。」


 


「嗯?」


 


「可以結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應該已經結婚了?」我故意偏頭想了想,「我結婚證上,丈夫的名字,叫沈佑安?」


 


「你不打算離婚嗎?」他差點失控地弄倒茶水。


 


我眨眼:「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哦。」


 


「那我算什麼?」他語氣隱忍,手無意識地握成拳。


 


「算你情我願?」我眨眼,「昨晚我不是給了你選擇?也沒有強迫你吧?」


 


「江羽白!」他猛地站起來。


 


好在這兒是包廂,沒外人打擾,不然不知會引來多少人的注意。


 


「為什麼這麼生氣?隻是一個名頭而已,重要嗎?」我笑意盈盈地打量他。


 


「我不管,你必須和沈佑安離婚!」他像一頭困獸,在包廂裡轉了半圈,然後眸色沉沉地盯著我,「江羽白,我不做三。」


 


「我沒有要逼你做三啊。你就當昨晚是一個錯誤,我們都喝多了,酒後亂性而已。」


 


他不說話,我便起身,主動靠近他,牽著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他的指尖退縮一點,卻仍抵不住內心的渴望,主動纏了上來,和我扣得更緊。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更刺激嗎?」我依偎在他胸膛,柔聲問他,「雖然我有丈夫,但我還是更愛你啊。」


 


「你在騙我!」他的嗓音有一點輕微的顫抖,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確實騙過他太多次了,我是天下第一大騙子,任何謊言,我信手拈來。


 


他一次又一次識破我的真面目,卻仍一次又一次,甘願上當受騙。


 


「我承認我騙過你很多次,但唯獨有一件事,我從沒騙過你。」我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像施恩一般,吐出那句他期盼已久的話,「樓妄川,我愛你。」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強人所難。」我微笑著,又給了他一個選擇,「從今天起,我們徹底劃清界限。又或者,我們繼續維持這樣的關系。」


 


他看著我,眼神就像困獸,難過,卻又無處逃脫。


 


「江羽白,你是全天下,最壞最壞的女人。我恨你,好恨你。」


 


他嘴上這樣說著,我可分明聽到他的心在吶喊。


 


他愛我,好愛我。


 


於是,我踮起腳尖,賜予他一個親吻。


 


這是,對好孩子的褒獎。


 


他顫抖著閉上眼,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那般,將我抱緊。


 


他知道的,我從來都給他選擇。


 


但他,從來都沒有第二個選擇。


 


11


 


樓妄川成了我的情人。


 


他對我的底線一退再退,唯一堅持的,是我和他在一起時,不能接聽沈佑安的電話。


 


他一遍遍地問我是不是愛他。


 


在我心裡,他是不是比沈佑安更重要?


 


他比沈佑安好嗎?他是最好的嗎?


 


我會不會玩夠了又不要他?


 


但他每次剛問出問題,卻又自顧自地抱緊我,小聲嘟囔:「沒事,這些都不重要,反正我不會再放你走。


 


「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回來。到時候就把你腿打斷,讓你再也跑不了。」


 


我終究還是因為自己的自私,在他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你和蘇韻是怎麼回事?」我窩在他懷裡,漫不經心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