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生照心

第1章

長姐是神醫,但她隻給窮人看病。


 


中箭的父親命懸一線,長姐卻忙著給流浪漢治凍瘡,她義正詞嚴:


 


「將軍和流浪漢都是人命,沒有貴賤之分。」


 


最後父親S於救治不及的箭傷。


 


嫁入王府的妹妹難產,長姐卻忙著給路邊的野狗接生,她正氣凜然:


 


「醫者手下,蒼生平等。」


 


最後妹妹一屍兩命。


 


後來宋家家破人亡,而長姐卻靠著這等「蒼生平等」的醫者仁心,被太子欣賞,破格點為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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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嫁之日,我被迎親的馬車撞破後腦,倒在血泊中求救,長姐卻憐憫受驚的乞丐:


 


「我這三妹享了半輩子富貴,她欠乞丐這等窮苦人一條命。」


 


我含恨而S,再睜眼,回到了父親中箭那一日。


 


長姐正無視我的催促,不慌不忙地為流浪漢治療凍瘡:


 


「流浪漢是可憐人,父親的箭傷不急。」


 


1


 


「凍傷的皲裂是很疼的,我親手為你上藥。」


 


我睜開眼時,長姐正抓著街邊流浪漢那雙長滿凍瘡的手,溫聲關心。


 


二姐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在一旁急著催:


 


「大姐姐,爹爹心口中箭,太醫束手無策,隻有你有辦法了,你快回去救救爹啊!」


 


「沒看到我正在救人嗎?他快被凍瘡疼S了!」


 


長姐一邊給流浪漢吹傷口止疼,一邊義正詞嚴地說:


 


「將軍和流浪漢都是人命,沒有貴賤之分!」


 


這一番言論引得在場圍觀的百姓紛紛叫好。


 


「不愧是宋神醫!隻為窮苦人救S扶傷,值得稱贊!」


 


「宋神醫說得沒錯,老將軍隻是受個箭傷而已,這流浪漢可是快被凍瘡疼S了!」


 


「京城裡那些無家可歸的乞兒有什麼小病小痛,宋神醫都會管,這樣的醫者才配稱為神醫!」


 


二姐急得抓過長姐的手:


 


「他的凍瘡隻是皮外傷,明日來治也可以!


 


「爹爹心口中箭,命在旦夕!你到底知不知道心口中箭是什麼意思,那是致命傷!!


 


「你再不回去,隻怕爹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長姐卻反問:「二妹妹,你如今成了王妃,便可以如此輕賤可憐人的性命嗎?」


 


二姐一愣。


 


三年前二姐高嫁王府,成了寧王妃。


 


今日父親中箭,危在旦夕。


 


懷孕的二姐帶著太醫趕回家中。


 


太醫說箭傷刁鑽,隻有禹山醫聖的傳人能治。


 


整個越國,隻有長姐是醫聖的徒弟。


 


於是二姐帶著我又急匆匆地來街上尋長姐。


 


宋老將軍遇襲中箭的事早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他那素有神醫之稱的大女兒卻正忙著給一個非親非故的流浪漢治那不痛不痒的凍瘡。


 


「流浪漢是窮苦人,我說了,醫者眼裡,蒼生平等!


 


「今日就算是王孫貴族來求我治病,我也得先把流浪漢的凍瘡看好了!」


 


長姐的話又引來旁人的叫好。


 


「宋神醫不愧是醫聖徒弟!!此等俠義氣節,絕不是那些見錢眼開的庸醫能比的!」


 


「這宋二姑娘成了王妃,便敢當街草菅人命,在她眼裡,窮人的命是比不過將軍的命的!」


 


「這種人怎配當王妃!寧王當年該娶的是宋神醫才對!」


 


二姐被氣得無可奈何,臉色微白地撫著肚子,趔趄了一步。


 


我及時扶住了她:


 


「二姐姐,你別求她了,爹爹的箭傷,我也能治!」


 


「三妹?可你……」


 


二姐欲言又止。


 


宋家有三個女兒,長姐宋照月,二姐宋照玉,我排行第三,取名照心。


 


父親是四品武將,我們見多了戰場上的傷亡,立志學醫。


 


當年醫聖下山,帶走了我與長姐,二姐因體弱留在閨閣。


 


十年苦學後,世人卻以為禹山醫聖隻有宋照月這一個徒弟。


 


隻因當年那場漁村瘟疫。


 


那是我與長姐下山後第一次行醫。


 


瘟疫兇險,一日S數十人。


 


患者大多高熱抽搐,皮膚出現黑色淤青,神志癲狂,S後屍體潰爛發臭。


 


姐姐認為是熱證,我認為是寒證。


 


我們各自施藥,最後姐姐救的人全活了,而經我手的一百三十六個病人卻都血沸痛苦而S。


 


此事險些鬧大。


 


是爹爹出面壓下此事,才沒有驚動官府。


 


他拼命保下我,卻讓我立下毒誓,此生不準再行醫,否則萬劫不復。


 


我背負人命,始終心懷有愧。


 


所以前世,父親重傷,二姐難產,我都不敢貿然行醫。


 


那百餘條S於瘟疫、更S於我手的人命如一座大山壓在我的心口,讓我畏懼,讓我惶恐,生怕自己一身醫術,會成為害人的刀,會間接害S無辜,害S至親。


 


我一直以為我罪孽深重。


 


直到前世S前,我才知當年漁村瘟疫的真相並非如此。


 


2


 


前世的長姐也如今日一樣。


 


父親中箭,她忙著給流浪漢處理不足為道的凍瘡。


 


二姐照玉難產,她趕往王府的路上忽然同情起一隻待產的母狗。


 


她忙著給狗接生,嘴上說著:


 


「蒼生平等,這隻狗也即將成為母親,狗的命不比王妃的命輕賤!」


 


最後二姐難產而亡,腹中孩子都沒能脫離母體就被一起下葬。


 


寧王與二姐恩愛,為此要追責長姐故意拖延害S王妃之罪。


 


百姓也終於回過神來,發現這位宋神醫救貓救狗唯獨對自己的至親見S不救。


 


這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殘酷無情?


 


眼看名聲岌岌可危,長姐竟在二姐頭七之日敲登聞鼓,狀告父親生前貪汙軍餉,二姐成王妃後為富不仁、打S丫鬟等罪名。


 


這些誣告沒有任何罪證。


 


隻因為是至親告發,世人便認定宋老將軍和宋家出嫁的寧王妃是自身德行有虧,S後才被大義滅親。


 


「父親中箭,二妹難產,並非我見S不救!而是我知道他們罪孽深重,閻王要收他們下去贖罪!


 


「他們生來便是富貴官宦,街上那些乞丐才是苦了一輩子的可憐人!


 


「在我眼裡,這些窮苦人才是值得拯救的蒼生!」


 


她在府衙,當著太子的面,正氣凜然,清高倔強:


 


「所以,我沒有錯!」


 


太子被她的「醫者仁心」打動,訓斥了為亡妻發瘋的寧王,直接給宋家定了罪,保全了長姐的神醫名聲。


 


而後,力排眾議要娶長姐為太子妃。


 


宋家被抄家之日,我淪為了奴籍。


 


長姐風光嫁入東宮之日,我抱著父親和二姐的牌位,衝撞迎親隊伍,誓要討個公道。


 


卻被馬車撞倒在地,後腦頭破血流。


 


父親和二姐的牌位也摔成兩段。


 


我在血泊裡抽搐,看到一身鳳冠霞帔的長姐走下花轎。


 


那時我還心存希望,朝她微弱呼救:


 


「姐姐,好疼,救我……」


 


長姐卻瞥了我一眼,轉身去關心剛剛被馬車嚇到失禁的街邊乞丐。


 


旁人提醒:「太子妃,你三妹好像快不行了!」


 


長姐卻說:「我這三妹跟著我那糊塗的父親與二妹,享了半輩子安逸富貴,今日是她欠這可憐乞丐一條命。」


 


我在臨S前,顫抖著伸出右手,想摸上我左手的脈搏。


 


這是自那次瘟疫後我第一次摸脈,我想自救。


 


脈搏卻先被長姐的手切住了:


 


「三妹,看來你忘了當年的誓言,你若再敢行醫,將萬劫不復。」


 


當年父親逼我立下誓言——若再對他人行醫,至親不得好S,我將萬劫不復。


 


父親用整個家族的性命給我上了枷鎖,逼我不準再用醫術「害人」。


 


我臉色煞白。


 


「姐姐幫你看看啊!」


 


長姐用力掐住我的脈搏,眼底露出笑意:


 


「脈來極慢,止而復跳,元氣將絕。


 


「父親流血而亡,二妹一屍兩命時,都是這樣的S脈。」


 


她察覺到我眼裡的恨意,忽然俯身對我說:


 


「你沒資格怨我,其實,當年你也可以救他們的命。」


 


3


 


我瞳孔陡然一震:「你、你說什麼?!」


 


「三妹妹,你是對的,當年漁村那場瘟疫究其根源確實是寒證。」


 


見我快S了,長姐終於說了實話:


 


「我用熱證的藥試了個幾人,那幾人全部S於血沸,而你救的那幾人,卻在一夜之後迅速好轉。


 


「那時我便知道,三妹,你的醫術遠在我之上。


 


「等你回京城,就會成為眾星捧月的女神醫。


 


「而我將永遠被你壓一頭,就連今日的太子妃之位,也會成為你的囊中之物!


 


「我不甘心,所以我偷走你的藥方,更在你熬煮的藥裡,下了大劑量辛熱有毒的附子。」


 


「以你的聰明,未必不能發現藥有問題。


 


「可病人發作得太快,你那時年齡尚小,第一次行醫便有數百人S於你手,你慌了神,那留底的藥渣也就被我調了包。」


 


她得意地笑起來:


 


「到最後,你的病人全S光了,而我的病人,卻在你的藥方下徹底痊愈。


 


「他們四處傳揚是宋照月宋神醫救了他們的性命,也是他們將你告上宋家,說你是庸醫,開錯藥害S百餘條人命,驚動家中族老。


 


「父親雖然出面壓下此事,但也絕了你的行醫之心,斷了你的行醫之路。」


 


「從此以後,世人認定,禹山醫聖隻有一個徒弟,便是我宋照月。」


 


滔天的驚怒中,我的眼前忽然浮現了許多走馬燈。


 


那一年禹山,醫聖師父摸著我的頭,贈我醫書,叮囑我醫者要心志堅定,拯救蒼生於苦海。


 


那一年漁村,捧著我的藥笑著說「謝謝照心醫女」的小女孩,轉頭就吐血發熱而亡。


 


喝了我的藥的病人痛苦地慘叫,猙獰地抽搐,最後渾身潰爛暴斃。


 


這些年,我始終溺在漁村的屍山血海裡不得輪回。


 


我以為是我醫術不精。


 


我以為我會害S人,所以,所以……


 


「所以爹爹當年的箭傷,你本可以救治。


 


「二妹的難產,你也可以解決。


 


「其實你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可你不敢,宋照心,你被嚇怕了!


 


「你才是神醫根苗,你才是醫道天才,可你卻眼睜睜地看著你的父親S於痛苦,你的二姐一屍兩命!


 


「所以啊,三妹,你根本沒資格恨我。」


 


長姐拽著我的頭發,笑得陰冷:


 


「因為見S不救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你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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