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生照心

第2章

那一日,我被長姐S人誅心,在婚禮的熱鬧鼓樂中含恨而S。


 


我從未想過自己能睜眼,回到了一切都還有轉圜餘地的時候。


 


二姐知道這些前塵舊事,她不怪我,隻是不相信我。


 


我提醒她:


 


「二姐,你忘了嗎?我也是禹山醫聖的傳人!」


 


二姐欲言又止,長姐先嗤笑出聲:


 


「三妹,你竟有臉說出這句話,難道你忘了漁村那場瘟疫,你的醫術害S多少人?」


 


我壓下胸腔中的怒火,沒有反駁,隻看了一眼那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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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流浪漢的凍瘡發硬發紫,破口處糜爛流膿,我看著不像是簡單的凍傷,倒更像是——花柳病啊!」


 


長姐抓著流浪漢的手猛地一抖,立刻避如蛇蠍地甩開了。


 


她一向喜歡趁著街上人多時隨意挑幾個乞丐流浪漢這等「可憐人」來展示她悲憫世人的醫術,好讓好名聲傳進皇室。


 


我從前並不知她前世為何會冒著得罪王府的風險對二姐見S不救,現在明白了。


 


當年她急著出師下山,正是因為收到了二姐的婚帖。


 


她下山時嘀咕:「二妹那個愚鈍之人,竟能高嫁王府?」


 


她嫉妒二姐高嫁,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要下山展示她的魅力。


 


她怕我的醫術搶了她的風頭,所以用漁村百餘條人命斷我醫者心志。


 


她專挑可憐人醫,卻對至親見S不救,便是早做好了踩著親人屍骨大義滅親往上攀高枝的謀算。


 


一個不擇手段向往榮華富貴之人,怎麼可能從心眼裡看得起街邊乞丐?


 


她憐憫流浪漢的凍瘡隻是裝裝樣子,她沉浸在旁人的誇獎中,戲癮大發。


 


她演得興起,根本沒察覺,那凍瘡不隻是凍瘡,更是花柳病發作導致的四肢發爛。


 


周遭剛剛還在誇宋神醫俠義的人,立刻退了三米遠,生怕染上這髒病。


 


長姐也立刻起身要走,卻被那流浪漢纏住手腕:


 


「美人,你不是可憐我嗎?再給我吹吹傷口啊!你吹出來的氣香香的!


 


「哥哥這一身病,就是在那青樓裡被你這樣的美人染上的,你可得救我啊!」


 


「滾開!滾開!!」


 


長姐想一腳踹開他,礙於周遭人的視線,不敢做得太狠絕。


 


我高聲道:


 


「姐姐不是說蒼生平等嗎?現在怎麼又嫌棄起病人了?!


 


「花柳病可嚴重了,姐姐一定好好給他治!這才對得起你神醫的名號!」


 


宋照月被神醫的名頭架在高處,那流浪漢對她S纏爛打,用那雙流膿發爛的手S抓著她不放。


 


周遭圍觀的人漸漸有了看熱鬧的心思。


 


長姐忽然衝我喊:


 


「宋照心,你不是想讓我回去救爹嗎?他不放手,我怎麼回去!」


 


我高聲道:


 


「爹爹的命,你不救我救!沒人會再求你!


 


「宋神醫,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會不會被染上花柳病吧!」


 


二姐懷孕跑不快,我將她交給心腹丫鬟,叮囑她小心扶著。


 


身後是長姐惱羞成怒的罵聲,我逆風拔腿飛奔回將軍府!


 


一身醫術像枯S的樹木重新蓬勃復蘇。


 


醫道在手,我不再求人。


 


爹爹,這一世,我來救你!


 


5


 


我飛奔回宋府時,手上已經抓好了一整服藥。


 


上一世,我在爹爹病榻前侍疾,清楚他的箭傷之所以嚴重是因為箭頭淬毒並射中了心髒偏二寸的兇險位置。


 


我那時就在腦海中想過解毒藥方,可我不敢真正用在父親身上。


 


每當我想行醫救人,漁村那百餘張S相猙獰的面孔便會浮現在我眼前。


 


我驚恐愧疚,我膽怯自責。


 


現在我知道,那一切的罪孽本不該由我來背負。


 


所以我勢不可擋地衝到父親病榻前,毫不猶豫地要把我配的解藥喂進去。


 


房間裡圍滿了宋家族老,他們見我竟要醫治父親,紛紛面色大變:


 


「三姑娘,你做什麼!你想害S你爹嗎!」


 


這時長姐也趕回了家門,所有人立刻如見救星:


 


「快讓大姑娘進來!把三姑娘趕出去!她隻會添亂!」


 


太醫也朝長姐那邊迎過去:「宋神醫,你來了老將軍就有救了!」


 


長姐一進屋就要搶走我手中的藥碗:


 


「三妹,你忘了你手上醫S過多少條人命嗎?


 


「你現在竟想拿父親的性命開玩笑?!


 


「你開的是什麼藥!是不是又像當年那樣,拿錯藥方害S人?」


 


她說得義正詞嚴,這些年她把自己都騙了過去。


 


藥隻來得及熬出這麼一碗,我決不能讓她搶走。


 


我合理懷疑這個前世對父親見S不救、在父親S後還汙蔑他的長姐,在此時此刻也想害S父親。


 


於是我大聲說:


 


「姐姐,你今天被那個花柳病抓破了手腕!渾身都髒了!還是去洗幹淨了再來!」


 


「什麼!大姑娘,你怎麼會跟這種髒病扯上關系?!」


 


本來還圍著長姐轉的那些太醫族老都四散開來。


 


長姐咬牙切齒:「我沒有被抓傷,是三妹胡說的!」


 


我大聲道:「姐姐抓著花柳病發爛的手腕又是吹又是上藥的,父親如今虛弱,你是想讓他也染病嗎!」


 


家中族老聽了這話,臉色俱是一變。


 


整個宋家,隻有我父親這一支最有出息。


 


父親若出事,宋家也會跟著落寞。


 


正如前世,父親被長姐拖延S後,宋家就元氣大傷,到最後太子隨便一句話就能被抄家。


 


父親的性命與所有人的榮辱休戚相關,他們絕不允許一個疑似花柳病的人攪局。


 


「把大姑娘請出去!」


 


這下,連那群太醫都不說話了。


 


長姐就這樣被護衛拖出了房間。


 


我趁機撬開父親的嘴,趁眾人不備,將解藥全灌了進去!


 


藥一入腹,原本臉色灰敗的父親忽然瞪大了眼睛,痙攣著嘔出一大攤黑血。


 


場面駭人,嚇得娘親一把將我推開:


 


「你給你爹喂了什麼藥!」


 


長姐這時候甩開眾人桎梏,看父親吐血吐得那般痛苦,立刻衝上前握住父親的脈搏,她臉色微妙地瞪向我:


 


「三妹,你又在害人!在禹山學醫時你就好吃懶做,愛偷懶!開錯藥害S別人不夠,你還想禍害父親!」


 


她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顆黑色藥丸,迅速塞進父親嘴裡。


 


我驚恐地要阻止,卻被娘親和幾個丫鬟SS按著。


 


沒有人相信我的醫術,他們都怕我害S人。


 


藥丸入口,父親的血忽然就止住了,繼而眼神恢復清明。


 


他醒來第一眼便看到了長姐,欣慰地說:


 


「照月……你救了為父……」


 


6


 


宋照月跪在病榻邊,握著父親的手貼在臉頰上,一副孝女模樣:


 


「爹,你終於醒了。」


 


「不愧是宋神醫!危急關頭力挽狂瀾!」


 


「這宋三姑娘給喂的是什麼藥!竟讓老將軍吐血不止!還好有宋神醫在!」


 


我不甘地辯解:


 


「我開的是對症的解藥!父親是中了寒毒才會流血不止,他嘔血是因為我的藥起效,他在排毒,我——」


 


「閉嘴!!」


 


宋照月忽然衝上來,照著我的右臉就是一巴掌:


 


「我方才摸爹爹的脈搏,分明已有了S脈之相!


 


「是我的救生丸起了作用,若沒有我,爹爹早就被你害S了!」


 


她高聲訓斥我:「你還敢顛倒黑白,無恥至極!」


 


我的右臉火辣辣地疼,娘親卻不阻止,房裡眾人都以一種看小偷的目光看我。


 


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當年漁村瘟疫的舊事。


 


這些年我在宋家,始終是個背負人命抬不起頭的罪人。


 


病榻上的父親知曉了來龍去脈,他閉目嘆息:


 


「照心,當日的誓言看來你是全忘了!你去祠堂跪著,反省你今日的錯處!!」


 


漁村瘟疫那百餘條人命,若真驚動官府追究起來,我早就人頭落地。


 


當年是父親費盡人脈壓下了這件事,保住了我的命。


 


爹爹愛護我,我不能在他重傷虛弱的時候,讓他傷心動怒。


 


我忍下所有情緒,轉身去宋家祠堂跪著。


 


我雖受罰,心中卻歡喜——至少這一次,我改變了爹爹S於箭傷的命運。


 


宋照月出現時,我也並不意外。


 


「在山上學醫時,姐姐就喜歡抄我寫好的藥方,今日,你又用一顆不知道什麼做的藥丸,把救治父親的功勞偷走了。」


 


面對我的揭穿,宋照月不僅不慌,甚至還笑得出來:


 


「我喂給父親的,的確隻是顆糖丸而已。


 


「糖丸沒有毒,當然也救不了命,卻能在這種關鍵時候——讓所有人都以為是我救了父親。」


 


前世她之所以故意拖延,更深一層的原因是,她解不了父親的箭毒,更救不了先天體弱的產婦。


 


她怕自己手上出人命砸了神醫的招牌,所以一開始就扯來蒼生大旗,為自己遮羞還博得好名聲。


 


她洋洋自得:


 


「父親吐的的確是毒血,我把過他的脈就知道他身上的寒毒已清,這時我再送一顆藥丸進去,所有人都認定是我的藥丸起了作用,他們都願意相信我,因為我是神醫。


 


「而三妹妹你,隻是個滿手血腥的庸醫而已。」


 


她抓著我的發髻逼我抬頭,指著祠堂裡的祖宗牌位:


 


「我要是你啊,早在害S那百餘條人命時,就跪在這宋家祖宗前自斷雙手,再不行醫!」


 


我狠狠瞪著她,幾乎掐破掌心才遏制住質問她的衝動。


 


我如今沒有任何證據,不能打草驚蛇。


 


她的長指甲用力掐進我的頭皮,帶著陰冷的恨意:


 


「今日你壞我好事,我會讓你知道下場!」


 


她說的「好事」,自然是我阻礙了她利用流浪漢來博好名聲的謀算。


 


現在街上人人都傳宋家長女被一個花柳病人纏上。


 


沒人再誇宋照月的「慈悲心腸」「醫者仁心」,都在傳那流浪漢是否是宋照月的情郎,否則宋照月怎麼會如此關懷備至。


 


7


 


我跪到傍晚時,二姐挺著肚子來看我。


 


她給我帶來了點心,也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大姐姐在爹娘和族老面前哭著說你嫉妒她的醫術和名聲,知道她喜歡救治窮苦人,所以今日特意找了個有花柳病的流浪漢來算計她的好心。


 


「爹娘對你有失望之色,族老們更要求將你禁足嚴懲。」


 


二姐姐為難地說:「三妹妹,你恐怕要在祠堂裡多跪幾日了。」


 


這就是宋照月給我的「下場」。


 


我這個長姐向來睚眦必報。


 


在山上學醫時,藥童不過是誇了我一句心細,她就敢在藥童的飯菜裡下瀉藥,那八歲的藥童差點虛脫而S。


 


她下山對父親見S不救,是因為她心裡認定父親偏心,給愚鈍體弱的二姐尋了這麼一門好親事,卻不肯將她引薦給王公貴族。


 


後來她又怨上二姐,覺得她配不上寧王,便故意拖延讓她一屍兩命。


 


前世二姐S後,宋照月大出一口惡氣地說:「二妹德不配位,一屍兩命是她應得的。」


 


她不知道也不會承認,二姐能高嫁王府是因為寧王對她一見鍾情,而寧王之所以非二姐不娶,正是看中了二姐的溫良純善。


 


就像現在,滿府的人都覺得我心眼壞害了長姐活該受罰,隻有二姐會挺著八個月的肚子來關心我餓不餓。


 


我拿糕點時,順勢把住了二姐姐的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