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心如刀絞，但我是靈魂，沒有眼淚。

 

就連想給她擦擦眼淚，都做不到。

 

忽然，我感覺自己抖了一下。

 

原來是哥哥，他往前走了幾步，垂著眼看著躺在小床上的我。

 

“怎麼可能是梅梅……”

 

“她怎麼會，就這麼悄無聲息地S了。”

 

咚的一聲，爸爸拄在手裡的拐杖掉到地上。

 

但他顧不得這些，腿腳不靈便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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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一旁攙扶住他。

 

在看到我的臉時，兩人痛哭出聲。

 

仿佛此時，他們才意識到，我是他們的女兒。

 

09

 

很快，趙隊長便被叫走了。

 

本該分配到哥哥手裡的案子，由於回避原則，也移交給了別人。

 

哥哥對那個好友千求萬求，這才在案情推理的房間裡，給傅家人和許夢遙留了一個座位，允許他們旁聽並提供相關證據。

 

“在確認了S者身份後，我們調查了她的生平，以及過去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趙隊長拿著手裡的資料，開始復盤案件的線索。

 

“傅梅，原名林霉，今年20歲，江城大學的學生。前18年都是在川城的一個小山村裡長大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日子過得很艱難？她的養父母不是對她很好嗎？”

 

哥哥皺了皺眉，反駁道。

 

“我不知道你是哪裡聽到的消息，我手裡的資料一定是最客觀準確的。”

 

趙隊長抖了抖手裡的紙質材料，從中挑出幾張照片，貼在白板上。

 

“這是13歲的林霉，長得還不如平常7歲的孩子高。”

 

“因為她平時既要洗衣做飯，還要幹農活。她在很努力地生活讀書，即便這樣她也抽空看書，撿別人用完的鉛筆頭和本子寫作業。”

 

“但她的養父母隻把她當豬狗，還總愛打她解氣。這是她幾次被打得狠了，診所開的傷情鑑定。”

 

媽媽看得心痛不已，她轉頭看著傅念：“是你說養父母對她很好，她在家裡也待不慣，不如把她送回去。”

 

“你原本就知道她過的這樣的日子？你還讓我送她回去？傅念，你好狠的心啊！”

 

傅念自然不會承認。

 

“媽媽，我也是被騙了呀，那調查的人回來和我說姐姐從前過得很幸福，隻是日子苦了點，那我想她回家肯定比在傅家開心啊。”

 

傅念不過就是流了幾滴貓淚，媽媽又心疼地摟住她道歉，說錯怪了她。

 

10

 

“根據我們調查到她從小的生長環境，並結合從你們家中搜到的筆記本，傅梅此次離家出走的原因也找到了。”

 

趙隊長翻開手中的筆記本，念了起來。

 

“1月13日，天灰蒙蒙的，總覺得要下雪。爸媽今天說要把我送回去了，送回那個魔窟一樣的地方，可我不想回去。我想我得走了，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一個人生活下去。”

 

“我給夢遙的禮物已經寄出去了，希望她會喜歡。”

 

夢遙伸手緊緊攥住衣服上那個大海圖樣的胸針。

 

“我留了禮物給爸爸，是養胃粥的食譜，他以前誇過好吃的。”

 

爸爸眼眶通紅，拐杖在地上點的咚咚作響。

 

“我把身上一半的錢給媽媽買了一個絲巾，她圍上應該會好看。”

 

媽媽小聲啜泣起來，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羞愧。

 

“另一半錢我得帶在身上。我沒有錢給哥哥買什麼了，但好在我書籤做得不錯，上次在後山，雖然摔得很慘，但我也得了很多四葉草，我想把很多幸運都給哥哥。雖然我自己並不是個幸運的人。”

 

哥哥緊緊地捏住手，渾身抖得厲害。

 

我想，他們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後悔了吧。

 

但現在，對我也不重要了。

 

“因為知道她並不想回川城，於是我們把出城的路線往反方向找，果然發現她想從西站出發去西藏，但在半路上就被人擄上了車。”

 

趙隊長還在繼續說著。

 

哥哥激動地站起來：“究竟是誰！這麼猖狂，敢在京市傅家地盤上撒野？”

 

“可不就是你那個好妹妹！是吧，傅念？”

 

11

 

趙隊長拖長了聲音問道。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念身上，她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我沒有，怎麼會是我呢？我沒有理由要害姐姐啊？”

 

傅念邊哭邊辯解，柔柔弱弱的，招人心疼。

 

可趙隊長不吃這一招。

 

“既然不是你，那好，我問你，為什麼那些綁匪綁架傅梅的時候，張口喊得就是首富千金。據我所知，你家並不認可傅梅，基本上沒帶她出席過什麼宴會，外界幾乎都不知道你們家有個叫傅梅的小姐。”

 

“這也是你們為什麼想把傅梅悄悄地送回去。”

 

“可惜你們算錯了，真正蛇蠍心腸的是你們身邊的這個養女！”

 

傅念跳起來喊道：“別以為你是警察就可以這樣汙蔑我，你說是我指使的，那你有什麼證據？”

 

“這是綁架發生前一天，某個新安裝的天眼拍到的視頻，這裡面交易的人，是你和那兩個綁匪吧。這兩個人我們已經抓到了，需要他們親自來指認你嗎？”

 

趙隊長一拍桌子，將傅念嚇得癱軟到地上，邊擺手邊將全部事情都招了。

 

“我沒想過要她S的，我隻是想警告她別耍小動作，乖乖回養父母那邊，等她回去，她就再也威脅不到我了……”

 

許夢遙一把將她按在地上，邊揍邊問。

 

“她和你什麼仇什麼怨！她隻是想過自己的生活，你為什麼！不放過她！”

 

趙隊長上前將兩人拉開，轉而對著哥哥說。

 

“傅瑾琛，你也是兇手之一。”

 

12

 

哥哥眼睛都瞪大了，不明白這件事情怎麼還和他有關。

 

“傅梅臨S前給你打了個電話，你記得吧？1月13日的晚上8點。”

 

“那不是，念念生日那天……”

 

像是想到什麼，他整個人怔住，“是那通電話？我說她惡作劇那通？”

 

“就是那通電話。”

 

趙隊長心痛地抓住他的肩膀，“你本來有機會救她的傅瑾琛！但你說了什麼！你說，讓她去S，骨灰都不要出現在傅家！”

 

“還有你們！”趙隊長指著傅家夫婦，“她S前也給你們打了好幾個求救電話，不是沒接通，就是被掛掉了！”

 

“你們，都是S人兇手！”

 

爸媽和哥哥像是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背整個塌下去。

 

他們不會想到。

 

那時的我，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一遍遍地撥響那三個電話。

 

哥哥顫抖著聲音，低聲道：“我真的，沒想過要讓她S的。”

 

“你確實沒想過。你永遠也想不到，她一個人把自己僅剩的3000塊錢拿出來求綁匪放過她的時候，她是什麼心情。靠，我在旁邊聽著那兩個混蛋玩意講都覺得難受。”

 

趙隊長抖著手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這才接著往下說。

 

“你知道她是怎麼S的嗎？”

 

“那兩個混蛋沒拿到錢，拿她撒氣，兩個彪形大漢把一個小姑娘撞得頭破血流，閉過氣去！”

 

“他們以為傅梅沒氣了，找了個行李箱裝起來，裝到垃圾場埋了。”

 

“可那時候她還沒S啊！”

 

趙隊長恨恨地錘了一下牆面，抖著唇，一字一句地說。

 

“她就那樣，埋在垃圾堆裡，困在行李箱裡，求天不應，求地不靈，最後活活悶S了！”

 

一些涉世未深的小警察們在下面都共情地低聲哭起來。

 

媽媽號啕大哭，悔恨不已。

 

“梅梅，我的孩子！是媽媽對不住你啊！我真該S！”

 

爸爸也紅著眼眶，悔不當初。

 

哥哥抬起頭，滿眼懇求地問道：

 

“既然驗屍結果已經出了，那梅梅我們是不是能帶回去了？”

 

“我不可能讓你們帶走她，她隻能跟我走！”

 

許夢遙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盯著他。

 

“你憑什麼！我們才是她的親人！”

 

媽媽哭著想要撲過來，被哥哥攔住。

 

“我憑什麼！憑我是最愛她的人！憑這是梅梅的遺願！”

 

13

 

“你們在這裡裝什麼深情！”

 

許夢遙一巴掌扇到哥哥臉上，眼神鄙夷。

 

“你、你，還有你……”

 

她用手指一一點過哥哥、爸爸和媽媽，嘲諷道。

 

“梅梅那麼想活，你們卻喊著讓她去S，連骨灰都不要出現在傅家，這是你們說的！”

 

“現在怎麼，梅梅又配進你傅家祖墳了？”

 

哥哥無力地往後退了兩步，背重重地砸在牆上。

 

“我沒想過……真沒想過要讓她S的……我隻是……”

 

“你隻是看她不計較，你就隨意欺負她！你們就是自私自利、披著人皮的畜生！”

 

許夢遙一字一句戳在傅家虛偽面皮下，最痛的那個點上。

 

“而且，梅梅根本不想跟你們回去。你們自己看！”

 

許夢遙指著屍體現場其中一張照片說道。

 

照片上是一個沾滿灰土和垃圾的，小小的黑色行李箱，裡層用血寫滿了字。

 

左邊稍顯整齊，寫滿了【救救我……救救我……】

 

右邊寫的字亂七八糟，可以看出當時已經神志不清了。

 

通過努力辨認才看得清，寫著【小盒子……不要……骨灰……撒進海裡……求……】

 

整理一下語序，應該是：【不要裝在小盒子裡，求求把我的骨灰撒進海裡】

 

許夢遙摘下那張照片，抵在哥哥眼前：“你好好看看！給我睜大眼睛看！”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裝在小盒子裡，你們卻還想把她葬在地下，百年之後和你們待在一起！”

 

“別想了，你們都不配！”

 

終於，在這樣的刺激下，一向自認為公正無私的哥哥大吼一聲，暈了過去。

 

爸媽朝哥哥奔去。

 

隻有許夢遙搶先在我的遺體認領單上籤了字。

 

快速火化了我，將我的骨灰抱走了。

 

14

 

幾天後，這件惡性案件開庭審理。

 

夢遙抱著我的骨灰坐在第一排。

 

爸媽和哥哥在後一排落座，眼睛SS地盯著裝這邊我骨灰的小瓷瓶。

 

夢遙很細心，即便是短期的容器，她也注意避開了小盒子。

 

挑了一個滿是海洋印花的小瓷瓶。

 

很精致，我很喜歡。

 

那兩個綁匪出庭的時候，全場哗然。

 

我趴在夢遙的肩膀上不敢看。

 

夢瑤也緊緊地抱住懷裡的小瓷瓶，輕輕地說。

 

“梅梅，我知道你怕，但你要親眼看著這些人的下場。”

 

不出意外，兩個惡魔被判了S刑立即執行。

 

而傅念被帶出來的時候，神情激動。

 

她掙扎著向傅家人求救。

 

“爸媽、哥哥，你們救救我，我不想S，救救我。”

 

而媽媽看著她罵道：“你怎麼敢向我求情！我的梅梅S得那麼慘，都是因為你！”

 

說著左右開弓把傅念打得臉頰高高腫起，嘴角鮮血直流。

 

哥哥也冷冷地看著她：“我恨不得讓所有梅梅吃過的苦再讓你吃一遍。”

 

傅念看著曾經的一家人，哭著又笑出聲來，笑得癲狂。

 

“難道傅梅的S和你們不相幹嗎？裝什麼清高，休想把自己撇幹淨。”

 

“你們這些人，跟我一樣自私自利，虛偽狡詐。”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才合該是一家人！哈哈哈哈哈哈！”

 

她邊笑著，眼睛裡透出危險的光。

 

“你們別得意，我給你們、給傅家送了一個大禮。”

 

“你們，就在外邊好好享受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15

 

還沒等庭審結束，傅父接了個電話，一家人便匆匆離開了。

 

後來聽說是因為傅念偷了傅家家主的印章。

 

傅家對傅念從不設防，一應重要的東西存放地，她都摸得清清楚楚。

 

幾天前，她就將東西偷了出來，幹了件大事。

 

估計是深知傅家那些人的自私虛偽本性。

 

想著為自己留條後路。

 

就和傅氏的S對頭私下達成協議。

 

將傅氏所有的股份全部轉給了沈家。

 

傅氏，一個京市的商業傳奇，一夕之間頃刻崩塌。

 

傅家家主氣得病倒在床，氣進多出少。

 

這些都是聽夢遙說的。

 

她還說，她幫我找了一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

 

明天就帶我去。

 

真開心呀，開心得好像飛了起來。

 

我先是掠過了很多高樓大廈，到了傅家。

 

門上貼著封條，表示這個房子很快就會被法院收走了。

 

家裡一個佣人也沒有了。

 

爸爸一個人躺在床上，手上拿著我給他寫的養胃粥食譜。

 

隻可惜沒人能給他做了。

 

我湊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傅先生，我走了，下輩子別見啦。”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卻什麼也看不見。

 

隨後，我又飛了起來。

 

飛到了傅念待的監牢。

 

看著傅念對著牆壁不斷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語氣堅定。

 

“我不會原諒你。”

 

說著，我又飛起來，飛到了養父母家。

 

在那裡我又看到了熟人。

 

我的親生母親，傅太太。

 

她滿眼猩紅，在門外偷看了好一陣。

 

終於找了個機會，一刀扎進男人的心窩裡。

 

又拿了根棍子，將在後門做飯的女人敲暈。

 

拿粗麻繩綁得嚴嚴實實。

 

將兩人分別塞進一大一小兩個白色的行李箱。

 

一邊費力地將兩個行李箱拖上車。

 

一邊嘴裡呢喃著：“我也要讓你們嘗嘗我家梅梅吃過的苦。”

 

忽然一片雪花飄落下來，她動作一頓，抬頭看了看天。

 

忽然又開始動起來，動作比剛才還快。

 

“雪已經下起來了，我得抓緊時間了。”

 

我跟著她走了一會，忽然身體又飛起來，回到了夢遙身邊。

 

16

 

或許是執念已了，我的身體開始慢慢地消散了。

 

夢遙帶著我來到一片海灘邊。

 

這裡有海、有樹，也有花。

 

崖邊的梅花隨意伸出了幾個小枝丫，絲毫不懼嚴寒。

 

“梅梅，這裡是你想待的地方吧。”

 

夢遙一邊拿鏟子給我豎碑，一邊碎碎念起來。

 

“我可太了解你了。”

 

“你以後就順著這個海，順流而下。”

 

“去作風，去做雲，去做小鳥，都隨你了。”

 

我飄在邊上，看著她慢慢地挖了一個醜醜的坑。

 

眼淚都掉到坑裡，匯成了小水窪。

 

等她把碑放上去時，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我將手輕輕地疊住她的手，說著沒人能聽到的話。

 

“夢遙，你也要好好的、快樂的，帶著我的那份活下去。”

 

“去做光，做自己和別人的夢想。”

 

“祝我們都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呀。”

 

感覺到我要消散了。

 

我輕輕地抱住夢遙，貼了貼她的臉。

 

消散的一瞬間，順著她的臉頰滾下來一滴淚。

 

她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天，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睛紅紅的拿手貼在那滴淚上。

 

好久，才站起身。

 

走到江邊，將小瓷瓶中的東西，一點點的，灑向了江中。

 

祝你自由，一切隨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