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兒
第7章
眸色一片清明,輕輕拍了拍我腦袋。
「薛小玉,起來,坐到我旁邊。」
已是傍晚黃昏。
裴黎倚在榻上,臉色蒼白透明,眉目如水墨般淺淡。
他垂眸,疲憊地看了我許久。
似是想通了什麼,突然抬手將我發間的灰塵拂去。
面上仍舊無波無瀾。
「薛小玉,我仍覺得你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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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緩緩開口:
「可是後來想想,又隻覺得可憐。」
「你被困在麟州這小地方許久,見過最好的東西,應當也就隻有這金子做的謝家大院。」
「所以你做出了你認為最好的那個選擇,嫁給這金院子裡最金尊玉貴的少爺,做他的第十八房小妾……呵。」
「不是我的標準太高,是你的眼界太低了,薛小玉。」
裴黎說得平靜,緩慢。
他低眉望向我,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憫:
「若你往天地間走一走看一看,就會意識到你現在的決定有多可悲。」
「有錢的少爺公子那樣多,你偏偏選了最差勁的那一類。」
「他對你說過的甜言蜜語,會一字不變地再說給別的許多人。」
「選了這樣的男人,你就隻能孤獨地等待,等他偶爾的寵幸,跟我母……母親一樣,無盡地等待。」
「直到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後,永遠枯萎在金絲籠裡。」
「可悲可憐。」
「你不該選他。」
24
裴黎這番艱澀的話,實在是他肺腑之言。
我洗過手,低頭扣著桂圓,卻沒有說話。
半晌,發出一聲輕笑。
我抬眼看他:
「裴黎,我一直想對你說,你真的很高傲。」
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矜貴傲氣。
就算瘸了腿,他也不會忘記挺直脊背,高高地昂起頭顱。
居高臨下,睥睨眾生。
我把剝好的桂圓攤在掌心油紙裡,遞到裴黎面前。
他下意識蹙眉避開。
意料之中。
我笑著收回,塞進自己嘴裡。
很甜。
我認真地嚼著桂圓,致以最高敬意,把它吮得一幹二淨。
滿足地眯起眼睛,看向裴黎:
「你嫌它掉在地上了,對吧?就算它被剝得幹幹淨淨,你也會嫌棄不吃,所以,你和我實在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裡流落來的少爺公子,見多識廣,我看重的一切你都那麼不屑一顧。」
「因為你見過天地廣闊,所以你信誓旦旦地說天地間有更好的選擇……我相信你,裴黎,也許是有所謂的更好。」
「但你知道我這類人是怎麼想的嗎?」
「我想,既然我看不見也遇不到這些選擇,那便是與我無緣。」
「我隻在乎當下。」
「我不會因為沒有得到這些與我無緣的事情,而悲傷哀怨。」
「我不會後悔我的任何一個選擇,就像我不後悔買了你,自然也不會後悔嫁給少爺。」
「對我來說,能牢牢抓住當下擁有的一切,便是上上籤。」
「若是想得太多,會生病的。」
「所以,你病了,裴黎。」
「憂思過度。」
「大夫說,要讓你放寬心態,好生修養。」
我走回桌案,重新剝了一顆桂圓放在手心。
轉頭,靜靜望著裴黎:
「別想什麼天地了,你現在需要的,隻是一顆美味的熱桂圓。」
25
少爺遲遲不回,東西涼了可惜,再烤又會糊會幹。
於是,我把裴黎抱到輪椅上,叫他圍在爐邊一起慢慢吃。
等少爺回來了,我再給他烤新的。
喝過茶,吃了些熱食,裴黎蒼白的臉慢慢回了些血色。
他慢條斯理地小口吃著烤山芋。
我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嘆。
竟然有人吃山芋都能吃出風雅範。
黃昏漸隱,府裡的燈籠逐漸一個個亮起。
我咬著柿餅,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
又開始下小雪了。
麟州的冬天就是如此,風大雪多,萬裡晴朗的日子總是很少。
我收回視線,正打算再拿個熱柿餅時。
許久不言的裴黎冷不丁開了口: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我頓住,糾結地蹙起眉。
這問題突兀得我有點措手不及。
我想,首先是因為,少爺的懷抱很溫暖。
還有……
他哭得很好看。
欲語還休,楚楚可憐。
讓我總想親親他朦朧的淚眼。
哦,還因為少爺畫的小貓小狗很可愛。
有天,我不小心在研墨時睡著了。
少爺卻沒有叫醒我,等我睜開眼時,身上蓋著毛毯。
他不知所蹤,隻留下幾張畫紙,畫著我睡著時的憨態。
活靈活現,還在旁邊畫了一隻抱著元寶的小狗輕輕舔我的臉。
我一時心底軟軟,覺得這可比我的雙鯉戲珠有意思多了。
原來少爺真的是天賦異稟懷才不遇,我竟也有些嫉妒他的才華了。
還有……
細細一想,喜歡少爺竟有很多很多理由。
我認真思考著要從哪裡開始說。
裴黎卻忽然別過臉,嗓音輕淡:
「薛小玉,你應該毫不猶豫地告訴我,你隻喜歡他的錢。」
「這樣,你現在苦苦等待的樣子,才不會顯得那麼可憐。」
可憐?
還好吧。
有吃有喝有人聊天,哪裡可憐?
我覺得是裴黎又以己度人了。
其實我沒他想象中那麼脆弱。
我隻是有一點點想少爺。
隻有一點點。
靜了半晌,裴黎又轉過頭看著我,眸色低垂。
像是有些不自在地輕聲開口:
「那你當初……喜歡我什麼?」
這次我答得毫不猶豫了:「好看。」
沒了。
「……沒有其他的了?」
裴黎又蹙起眉頭。
我真誠坦白:
「是啊,除了好看,其他都不喜歡。」
性子冷,脾氣大,嬌氣高傲難相處。
裴黎眉心跳了跳,又變成了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山S人臉。
「薛小玉,你的心,變得可真快。」
他說得慢條斯理,帶了些嘲諷,還隱隱幾分有些咬牙切齒。
我笑起來,並不反駁,又拿起一個柿餅嚼嚼。
「裴黎,我們這樣倒真有點像尋常人家裡鬥嘴的兄妹了。」
他垂下眼皮,冷笑:
「若你真是我妹妹,現在已經被我趕到邊疆挖野菜了。」
「這麼可怕?」
我聳了聳肩,笑眯著眼睛,說:
「我隻是做出了更好的選擇而已。」
跟在少爺身邊能吃好喝好,還過得有趣開心。
所以,少爺好。
裴黎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
「那看來,若有比他更好的人出現,你自然也會拋棄他。」
「這點……倒不算太笨。」
裴黎支著頭一錯不錯地盯著我,突然沉下眼眸。
像是做了什麼極其重要的決定。
「薛小玉。」
「你不要等他了。」
「我們回家。」
我愣了一下:
「你不想住在這裡嗎?」
這院子可比我的小破屋好多了。
裴黎卻冷漠地說:「不想。」
我蹙起眉,猶豫糾結:
「那好吧,我讓人把你送回去。」
「不行。」
裴黎立刻反對,悶聲開口:
「你要和我一起。」
「回家的路很遠……我需要你。」
他這話,說得著實無理。
我笑了一下:
「你在說什麼傻話,裴黎。」
「我那屋子離謝家就隔了幾條巷子,一點也不遠。」
「我這就去找文禮,叫他喚個人送你回去哈。」
說著,我起身要走,衣角卻猝然被人拉住。
裴黎抓緊我的衣擺,神色平靜,望著我:
「薛小玉,我的意思是,回我的家。」
我愣住。
「什麼?」
他壓了壓眉,嗓音清晰冷靜:
「你和我一起回京城。」
「我要你走出麟州,看過外面的天地,再做出你的選擇。」
裴黎盯著我,眸間盡是果決。
一字一頓,固執堅定:
「我要讓你看看,什麼才叫真正的……」
「榮、華、富、貴。」
27
也許是我的錯覺。
我竟然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裴黎臉上看到了名為「不甘心」的神情。
屬實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我實在茫然。
且不說麟州到京城,來回一趟,就算是跑最快的馬也要三個大月。
近日又大雪連天,更不好行路。
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已經嫁給少爺,怎麼能帶著裴黎說走就走?
我扶額,深深嘆了口氣:
「裴黎,要不你再睡會兒吧……」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裴黎手指蜷了蜷,薄唇張開,似是還想再說什麼。
門卻突然被推開。
寒風霎時撲來,一個瘦矮的人影也閃了進來。
是急匆匆的文禮。
「小玉姐姐,不好啦,少爺快被老爺打S了!」
「什麼?!少爺這次犯了什麼事?」
我急急發問。
文禮卻擦淚搖頭,說他也不清楚:
「老爺不知為何發了大火,黑著臉二話不說拿家法把少爺打得半S不活,打了快半個時辰,現在要叫你也過去。」
我雙目圓睜,嘴都結巴了:
「還,還有我的事?」
「不止。」
文禮咬牙,目光探向輪椅上的裴黎,指尖一指:
「他也得過去。」
我心跳慌如擂鼓,推著裴黎,緊張地跟在文禮身後。
連走帶跑,不敢停一下。
一路飛奔至前廳。
還沒進門,就遠遠聽到少爺的慘叫和老爺的怒罵。
「孽子,你不但要娶個廚娘為妻,竟然還納了個男妾?你想氣S老子嗎!」
下一秒,板子狠狠拍在皮肉上,那重響隔著門都聽得人心驚肉跳。
屋裡的少爺霎時痛呼出聲。
卻仍梗著脖子跟他爹對著吼:
「我是要娶薛小玉為妻,可我沒納男妾!那是我妻的哥哥!是我大舅哥!」
老爺根本不聽,又是重重一板子:
「娶廚娘做正妻,還納她哥哥做男妾,孽子,你將我謝家的臉面往哪兒放!」
「我親爹,你怎麼就聽不懂人話!我說了那是——」
少爺委屈又憤怒,嗓子都喊啞了。
像再懶得解釋,他深深吸了口氣。
雙眸通紅:
「我看你就是想打,行,有本事你就打S我!」
「我S了,正好去找我娘告你的狀!」
少爺咬牙切齒的話音剛落。
咔噠一聲。
老爺手裡的家法猝然斷了。
被打斷的半塊木板飛至我鞋邊。
我渾身一抖,立刻就要跪下。
一隻手卻穩穩撐住了我。
裴黎向我搖了搖頭,面沉如水。
「不用跪他。」
不跪老爺,跪你嗎?
我欲哭無淚。
旁邊的文禮卻已跪下,瑟瑟發抖地出聲:
「老爺,人帶到了。」
老爺像是累極,沒有回頭,隻沉聲向人吩咐:
「再拿家法來。」
話音剛落,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爺瞬間急了。
撐起身子,嗓音沙啞:
「要打就打我,你別打她。」
謝老爺氣笑了:
「誰說要打她了?人還沒過門,你倒護得夠緊。」
「我護我妻,天經地義。」
少爺一字一頓,堅定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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