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女侯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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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邊關賣餛飩,出攤時撿到一個渾身是傷的老婦人。


 


我把她帶回家,搜刮積蓄為她醫治,求她幫我找到家人再S,她渾濁無光的眼睛才漸漸有了生機。


 


相依為命一年,我遇過邊境惡吏敲詐,也曾在匈奴屠刀下瑟瑟發抖,都被她的大智慧化解。


 


餛飩攤越開越紅火,老婦人也成了我母親。


 


終於,我在夢中想起自己是長公主,因宮變流落民間。


 


我迫切想讓娘陪我進京去尋親,她卻一言不發為我收拾行裝,說護送我到京城再回邊關。


 


我正想表明身份,就見國公府一對白眼狼龍鳳胎和陰翳國公爺打上門來。


 


「現在回去當著全京城貴婦的面給婉兒敬妾室茶,說你是自請為妾,別讓婉兒被人戳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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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胎:「爹和母親是真心相愛,當年要不是要你的嫁妝填補國公府空缺,爹也不會委曲求全娶你,叫母親做了二十年當無名無份的外室,這是你欠母親的,現在永寧侯斷子絕孫,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我眯了眯眼,站在娘身前,「誰說永寧侯後繼無人了!當年先皇說過永寧侯爵位無男可女繼,哪來的三隻狗,敢在我娘面前亂吠!」


 


1


 


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被人販子拐到各家為婢,過夠了任人踩踏作踐的日子。


 


直到最後一戶買我的官宦人家貪汙被抄,我乘亂逃了出來,化成男兒,一路顛沛流離來到混亂的邊關,才逐漸安穩下來。


 


清晨天不亮,我穿著男裝,推著獨輪板車進城賣餛飩,卻瞧見路邊躺了一個衣衫褴褸的老婦人,渾身是傷,隔著老遠都能聞到爛肉腐臭的味道。


 


當今天子骨頭硬堅決抵御匈奴,永寧侯滿門盡忠的代價打服了匈奴。


 


邊關因此安穩不少,進城賣貨的百姓也多起來。


 


隻是城門人進進出出,都沒有人過去看老婦人一眼。


 


大家都艱難活著,哪有多餘的善心救人。


 


我也不想惹事,正要裝作沒看見走開,不想扭頭撞上老婦人的眼睛。


 


渾濁無光,沒有一點生機,那是將S之人,也不想求生了的眼睛。


 


不知道她這個年紀經歷了什麼,明明瞧著膚白臉圓,之前日子應當過得不錯,至少要比我好,但落魄到路邊等S的地步。


 


終究不忍,我停下板車,舀了一碗餛飩放到地上。


 


這世道,能活下來喘口氣都艱難,我也隻有這一份不忍的善心,希望她能遇到好心人,挺過這關。


 


2


 


原以為老婦人會狼吞虎咽吃完餛飩。


 


可是她隨意看了眼餛飩,又閉上眼。


 


或許是身上疼痛,難以下咽。


 


邊上有行人捂住鼻子嫌她晦氣,叫她滾遠點去S。


 


又叫來守城驅趕她。


 


我看了又看,不想耽誤買賣,狠下心,進了城。


 


直到過了晌午,餛飩賣不動了,我趕回城外安置流民的村落。


 


沒想到,我又在路過池塘時遇見了老婦人。


 


她身上多了一些新傷,眼皮已經很難睜開,喉嚨裡像是被人撒了沙礫,喘氣的聲音像陷入絕境的困獸。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猶豫,我手裡的錢不足以救一個重傷患,要是救她還得到處借錢。


 


為了一個不認識的陌路人,這值當嗎?


 


老婦人連動都沒動一下,好像聽不到外界的聲音,隻剩下胸膛因為喘不勻氣起伏著。


 


我後知後覺,她這樣子是不想活了。


 


「看你樣子以前也是個體面人,怎麼就不想活了呢?」


 


「我們人就是土裡埋的草,隻要有一點風,一點雨,就能扎根活下去,自己都放棄自己,那才是真可憐,讓人瞧不起。」


 


「我無父無母,最慘的時候連土都吃,照樣不是活下來了。」


 


我蹲到老婦人身邊,挑開她身上破爛的衣裳,瞧出那材質竟然比我伺候過的官宦小姐還要精美。


 


我嘆了口氣:「從地獄爬回人間,我要是你,我肯定要叫害我的人付出代價。」


 


老婦人卻跟爛泥一樣,張著嘴,無意識抖動。


 


我心一橫,拿了草席把她卷了,放上了板車。


 


3


 


老婦人被我帶回了流民村。


 


我扒了她的衣服燒了,換上幹淨裡衣,又請村裡唯一的郎中治病。


 


郎中以前在他老家很受敬重,但是治S了太守愛妾,使了一生積蓄才判了流放,撿回一條命。


 


他跟我說,老婦人身上大小傷合起來有上百個,後背還有被拖拽的痕跡,應該是被人吊在馬上拖行過,後背已經完全爛了。


 


要是治的話,得把腐爛的傷口一點一點剃掉,尋常男子都熬不過來,一個老婦人更難說。


 


最主要的是,老婦人沒有求生意志,就算為她治病也是白花錢。


 


「你自己過活都難,何必生出這無用的好心,要我說,你還是趕緊給他推去亂葬崗,也省得麻煩。」


 


正說著,老婦人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眼裡沒有悲也沒有喜。


 


我狠狠心咬牙:「人我已經帶回來了,再丟出去我做不到,大夫您就S馬當活馬醫。」


 


大夫嘆了口氣,叫我找來巾帕塞進老婦人嘴裡,燒紅刀子刺下皮肉的時候,疼到極致的老妪眼裡才有了為人的情緒。


 


我連忙說:「我為了救你花了全部積蓄,你要是不幫我做工把錢還了,你就是S了也得下地獄,你要是有親人,閻王爺也不會讓你們相見。」


 


她喘了一口濃重的氣,定定看我,好半天才啞著聲音吐出一個字,「——好。」


 


治她的過程,瞧著就讓人不忍,我不敢看。


 


大夫出來的時候,面上也沒有血色,隻說了一句可憐,「我傷藥有限,今後是S是活就看她命了,就算現在熬下去了,她至少得在床上躺半年,這日後還得日日喝湯藥。」


 


大夫每說一句,我心就往下跌一分。


 


光是請大夫就花了我全部銀子,供養一個病人,不知何時才能到頭。


 


「傷藥不能省,我給你開的都是最便宜的藥,後頭要是她好些,你再找我,不賺你分文。」


 


我趕忙應下。


 


大夫走後,老婦人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我做了米湯,一點一點給她喂下。


 


因著家裡多了一個人,我夜裡都不敢合眼,點著豆大的煤燈,就著一點微弱的光給人縫補舊衣,賺一點微薄的粗糧。


 


天不亮還要起床去賣餛飩,趕在晌午前回來照顧昏睡不醒的老婦人。


 


幾日下來,我又瘦了一圈,隔壁大嬸笑著說我,更像麻秆了。


 


我都隻是笑笑,隔壁大嬸對我極好,我最初來到流民村,是她給了我一碗粗糧粥喝。


 


4


 


被惡吏掀了攤子搶了銀子趕出城那日,我離了無人的地方,忍不住哭出來,等回了流民村,才趕緊笑起來,擦幹淚水。


 


回到家,就見老婦人坐在床上盯著我地上睡覺的床鋪。


 


我家隻有一張破木床,一張跛了腿桌子,一張長條凳,一隻蓄水的瓦罐,一個煮粥的粗陶鍋,還有那輛獨輪板車。


 


對上她的目光,我局促的手腳無處安放。


 


老婦人對我蹙了蹙,溫聲叫我過去,如隔壁大嬸捧著女兒臉一樣說,「眼眶這般紅,怎麼在外頭哭了?」


 


我愣了一下,為奴為婢數載,被主人打罰都得跪下謝恩,好似我隻是一根木頭,沒人對我體貼關懷過,也從沒人對我這般溫柔。


 


我眼眶更加酸澀,強忍著流淚的衝動,板下臉,「我為你傾家蕩產,你得把欠我的銀子還上,你的命是我的了,不許再想S。」


 


說完,我有些羞澀,說是傾家蕩產,我本身就是家徒四壁。


 


但又怕激她太過適得其反,「等我找到父母親人,你就可以走。」


 


我早已沒有了幼時記憶,怕是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也找不到親生父母,等她想開了,或者有好去處,再放她回去。


 


她點頭,看我的眼神卻含了一絲懷念,但很快就變得冰冷決絕。


 


她眼裡的情緒轉瞬即逝,再看我時,已經滿是疼惜,「我記得你當日說的話,今後我的命是你的了。」


 


「那我給你請大夫。」我跑出去。


 


「不用了。」老婦人拉住我,她的手細嫩無繭,又軟又滑,卻又那樣溫暖,「你知道穿心蓮和金銀花嗎?這藥常見,我能治好自己,不要再花錢了。」


 


我半信半疑,上山去採。


 


她竟然用我採來的藥弄成藥汁,覆在傷口上,一點點好起來了。


 


「你是大夫?」


 


她眼中閃過懷念,笑道,「隻會一些粗淺的醫理而已。」


 


我又請了大夫確認她是否好轉,大夫說她傷慢慢穩定,接下來好好靜養就好了。


 


我心裡稍安,但又急迫起來。


 


現在兩張嘴吃飯,我又不能再去城裡擺攤賣餛飩,該如何是好。


 


隻能多接些替人縫補衣服的活,流民村人少,縫補衣服隻能填補些家用,根本養活不了兩口人。


 


老婦人還在傷中,需要營養,隻得我少吃些。


 


「縫衣裳我也會,讓我試試。」


 


老婦人接過我手中針線,眯著眼妙手生花,一針一線穿插中,竟天衣無縫在布丁上繡了一朵花,不像是縫補的,更像是本該長在衣服上的款式。


 


我瞪大眼睛看著,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話,這樣好的手藝。


 


她眉眼含笑:「想學?」


 


我連忙點頭。


 


她笑著看我:「縫補衣服要是手藝好,城中不愁吃穿中等人家也會喜歡,城中守軍大多是男子,衣服破了很少會補,要是價格合適,何愁不賺錢?」


 


我才領悟到老婦人的深意。


 


「請...請。」我支支吾吾半天,半天說不出來。


 


我至今還不知她如何稱呼。


 


她像是看出我嘴笨,笑著說,「叫我安娘吧。」


 


我連忙磕頭:「請安娘教我手藝。」


 


有了這門手藝,我便是不能再賣餛飩,也有安身立命手藝,雖說發不了財,應當...也餓不S。


 


她比我更加慌張,連忙站起來扶我,「我還要謝你救命大恩,怎麼擔得起你的跪。」


 


她話鋒一轉:「我記得,你有之前去賣餛飩。」


 


我動作一頓,眼神閃躲,「不去了。」


 


她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慈和的目光溫柔注視我,「為何不去了?總得有什麼原因吧?」


 


我隻得將城中惡吏要我保護費不成,掀了我攤子的事說了。


 


平頭百姓,怎敢跟當官的講理。


 


「他們做事這樣囂張?無人管?」


 


「誰人能管呀?」


 


城裡的官都忙著抵御外敵,都有正事。


 


那些惡吏對軍爺們倒是畢恭畢敬,但軍爺兇神惡煞,誰敢犯他?


 


安娘嘆了口氣,對我說道,「遙行,你聽我的...」


 


5


 


翌日,我推著獨輪板車去了路參將府門擺餛飩攤。


 


安娘說,路參謀曾是永寧侯將下,是個體恤百姓的好官。


 


一碗碗熱騰騰的餛飩出鍋,總有進出參將府的軍爺排出幾文銅板買碗餛飩吃。


 


也有軍爺看到我攤上擺著的牌子問:「當真吃餛飩免費縫衣裳?」


 


牌子是安娘用炭寫的,為了答謝軍爺守衛邊城的艱苦,吃餛飩的軍爺可以免費補衣裳。


 


我寫不出來幾個字,但能看出這些字是什麼意思。


 


「當真。」我拿出縫補好的樣品,「軍爺您看,保管給您縫得又牢又好看。」


 


本就是免費,我又是在攤子前當場縫補,那些軍爺脫了衣裳就讓我縫。


 


我麻利弄好,他們瞧著破洞上一個又一個漂亮的花樣,愛不釋手,不僅多來光顧生意,還叫來許多兄弟過來。


 


我的攤子每日都有許多人來光顧,能從天不亮忙到天黑,中間嫌少有歇的時候。


 


一時竟分不清是餛飩帶來了軍爺,還是我的縫補衣服,帶動軍爺來吃餛飩。


 


一來二去,那些惡吏竟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掀我攤子。


 


不僅喊我小哥,吃餛飩也給錢了,有時還能同他們說上幾句話。


 


我知道這是安娘的智慧,她說,「這是借力打力,那些惡吏敢欺負你,不過是看你平頭百姓,無勢可依,隻要找到一個他們惹不起的靠山,敵人就會忌憚你,不敢再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