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女侯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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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娘說:「真正權勢大的人反而不好討好,但軍爺們就不一樣了,在從軍前他們也是普通百姓,也跟我們所思所想一樣,不如讓他們成為我們的朋友。」


她說這些時,自信,從容,充滿了大智慧。


 


好像,她天生就懂得許多一樣。


 


安娘說的沒錯,我的餛飩攤在邊城出了名。


 


不僅軍爺愛光顧,邊城百姓也知道我這家攤子,又有軍爺們替我做了口碑,我縫衣服的名聲也響了起來,許多人將衣裳給我,我忙不過來就帶回家讓安娘縫補,第二日再帶回來。


 


安娘又教我如何算賬,如何與人打交道。


 


她還教我認字,叫我知道許多從前未想未見過的東西。


 


她身上的S氣漸漸消了,眼裡透出活泛的光。


 


有時她會盯著我,仿佛透過我在看什麼人,卻在我問起時,又冷下一張臉,恨透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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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日,安娘幾夜未睡,在我迷迷瞪瞪爬起煮水時,安娘睜著熬紅的眼,在我身上比劃。


 


「我眼光不會差,正好。」安娘眼裡帶笑,拿出一條樣式簡單,但好看的裙子。


 


我一愣,裙子有好幾樣布料組成的,應當縫補別家衣裳剩下的款式,在安娘的手下拼湊在一起,竟這樣好看。


 


我眼眶一熱,不知所措。


 


安娘卻拉住我的手,細細摩挲我手上的老繭,「遙行,以後不要再睡地上了。」


 


我強忍淚水:「你是怎麼知道,我是女子的?」


 


她笑笑,溫柔撫摸我臉頰,「怎麼會不知?傻孩子。」


 


我從未有過如此溫暖的日子,忙忙碌碌,踏踏實實,過得清貧又充滿希望。


 


而且,還有安娘。


 


她真像我想象中的娘,我無數次夢中把我圈在懷裡親親的娘。


 


6


 


半年過去,安娘終於能正常下床。


 


她陪我一同去支攤,她說我總不能一直風吹日曬,朝不保夕。


 


她要去瞧瞧,如今邊城,是何樣貌了。


 


我聽出她話中的懷念:「安娘,你以前來過邊城?」


 


她目光慢慢掃過城牆每一寸土:「幼年來過,和家人一起。」


 


「那邊城應該變了不少,過去二十年都是永寧侯一家鎮守。」


 


「侯爺戰S,侯爺大兒子接任總兵,大兒子戰S,二兒子接任總兵,一家七口男兒,盡數S於抵御匈奴的鐵騎下,為咱們邊城,為咱們大魏守住國土。」


 


我悲痛:「盡管侯爺一家絕了,但狠狠震懾住了匈奴,邊城還是他們守護時的繁鬧,跟安娘小時候應當差距甚大。」


 


邊城百姓,沒有不感恩愛戴永寧侯一家的。


 


誰人能為守護一城,付出斷子絕孫的代價。


 


他們是百姓心中的神,便是S了,也依舊活在邊城數萬百姓。


 


安娘眼眶通紅,進入城門後,便熱淚盈眶,我知她心中激蕩,便默默守護。


 


等到路參將府門,安娘恢復了平時的安靜,跟著我一同擺攤。


 


隻是今日,氣氛明顯不對。


 


那向來儒雅好說話路參將騎馬而來,怒氣衝衝甩掉馬鞭,臉上是滿是憤怒。


 


跟他身後軍爺也是一臉憤慨,許多普通將士握拳咬牙,眼中含淚,咬牙切齒。


 


「奉國公府欺人太甚,永寧侯滿門為國捐軀,奉國公便迫不及待將大小姐貶妻為妾,迎外室入門當正房,大小姐寧S不折,竟然被他們用日夜折磨,還堵上口舌在京城街上當眾拖行。」


 


「這半年,奉國公府對外稱大小姐病重無法出門,要不是有老奴拼S逃到邊城,大小姐就是S在國公府也無人知道冤屈,如今京城中貴人都以那外室為國公夫人,隻等國公府傳出大小姐咽氣的消息,扶為正室。」


 


「大小姐不是有一雙龍鳳兒女,他們都已成年,怎會眼睜睜看著母親受此磨難。」


 


「別說那對畜生了,他們心心念念那個外室為母,不僅不幫生母,還一心向著外室。」


 


「我們邊城將領是遠離京城,但我們是遠不是S了,奉國公這樣欺辱侯爺唯一的女兒,是要寒我們幾萬大軍的心啊!」


 


「大小姐現在還在的國公府嗎?」


 


「大小姐七個月前,便被國公扔出府了。」


 


我忍不住咬緊了牙關,身體止不住哆嗦起來,手中的餛飩灑出。


 


可食客沒有半分怪我,而是渾身顫抖起來,大罵國公府畜生。


 


為國捐軀將士將領,竟被人欺辱到這地步。


 


隻要是有血性的人,都無法坐視不理。


 


我咬著牙,將憤慨憋回肚腸,卻見安娘神色淡淡,仿佛在聽一件無關痛痒的話本瑣事。


 


腦子像被冷冽北風刮過,盤踞在腦中的霧氣一下子被風吹散,隻剩下滿心滿膛的冷意。


 


我手忙腳亂收拾好灑地餛飩,說話時,已經憋不住哭腔,隻餘滿滿心疼。


 


「安娘,今日,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安娘一愣,對著我微微一笑,嘆了口氣,「也好。」


 


7


 


我趴在安娘懷裡哭了一夜,安娘有一下沒一下拍我背脊,像哄小孩。


 


「有什麼好哭的,說不準,她現在反而很輕松,看開了。」


 


我縮在她臂彎裡,聞著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氣味,定定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安娘大約四五十上下,臉蛋光滑,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的好相貌。


 


隻是她頭發雪花一樣的斑白,像是經歷了極大的痛苦,一夜白頭。


 


我鄭重開口:「安娘,我沒娘,你能當我娘嗎?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


 


「好啊!」娘溫柔拍著我的背,沒有一點猶豫開口,「娘能有你這個乖女兒,是娘的好福氣。」


 


我斟酌著開口:「那娘有自己的孩子?或者...夫君嗎?」


 


我小心翼翼看著她,想從她溫柔的目光中,看出心中所想。


 


安娘笑了笑:「遙行,娘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姑娘,有一個大英雄爹爹,七個疼愛她的哥哥。


 


她颯爽,自在,是世間最快活的女孩。


 


直到十五歲,娘親帶她回京議親,與一名風流俊朗少年邂逅,他們互生情愫,卻礙於禮教不得互訴情誼。


 


誰知,世上的緣分就是那麼巧,她心愛的少年娘親上門為他娶名門閨秀,隻是他家空有門楣,內裡一團敗絮,如汙水般髒亂,不堪為良配。


 


女孩卻自以為遇到真愛,不惜以半個家為嫁妝,填補了少年的家虧空。


 


婚後,女孩的父兄為幫扶女孩夫君,多次提攜,少年也算爭氣,繼承了家中產業,夜深的上頭官爺器重,隻是少年天性不愛膩歪,對女孩敬重更多,卻少了些尋常夫妻間的情趣。


 


不過他們生活還算和睦美滿,還生了一雙龍鳳胎。


 


直到女孩父兄全部S去,那溫和的夫君突然變了臉,帶回年少相戀的青梅登堂入室。


 


一雙兒女也早被蠱惑認外室為母,他們一家人為保全外室名聲,齊心協力逼迫女孩自請為妾,又使盡齷齪害人手段,叫女孩屈從認命。


 


毒打,睡狗窩,鬧市拖行,酷刑,折磨人的法子多種多樣。


 


娘聲音空乏,像是在講旁人的故事。


 


我心中鈍痛,握住娘的手。


 


別人不要的,不懂珍惜的,我撿了當寶。


 


這個娘,是我的了,誰也搶不走。


 


「娘,有一日,我一定會為這個女孩報仇!」我眼底泛著寒光。


 


8


 


永寧侯府滿門戰S的第一年冬,匈奴便蠢蠢欲動。


 


有少數匈奴小隊在邊城遊蕩,他們小規模襲擊村落,掠奪糧食。


 


路參將帶軍爺們四處鎮壓。


 


娘率先察覺到情況不對。


 


「匈奴畏懼永寧侯一家這些年才不敢輕舉妄動,每年冬匈奴糧食少,隻得搶周邊城糧食過活,新任總兵又沒有顯出雷霆手段威懾匈奴,今年恐怕不會太平。」


 


「遙行,咱們不能再住在流民村,太危險。」


 


我深以為然,如今我在娘的教導下,我漸漸明事理,也能看懂些章程了。


 


「邊城內有大軍鎮守,匈奴再猖狂也攻不進城裡,如今女兒也跟路參將混了臉熟,讓咱們進城避難不成問題。」


 


我猶豫地看著娘。


 


娘開口:「你放心不下流民村的人是吧?」


 


流民村大多是跟我一樣無戶籍的人,也有流放的罪犯。


 


他們中不乏壞人,卻也有像隔壁大嬸,幫娘看病的大夫這樣的好人。


 


若是讓他們S在鐵騎之下,我餘生難安。


 


「我寫一封信給路參將,他知道怎麼做。」娘溫和看著我。


 


我知道娘過去被傷得很深,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身份,但她流著英雄血脈,願意為百姓安危站出來。


 


我收好信,決定第二日一早進城去見路參將。


 


隻是萬萬沒想到,匈奴竟膽大已經將手伸向邊城附近村落。


 


我披著月光趕路時,聽到幾個匈奴講鳥話,商議匯報附近村落情況。


 


我心中一驚,急忙加快腳步往邊城方向跑,必須向路參將說出附近已經被匈奴盯上。


 


偏偏越是慌亂,越是要出事,我躲開兩個說話的匈奴士兵,竟迎頭撞上另一隊喬裝的匈奴。


 


他們一見我,要抓我滅口。


 


我腳下生風呼呼跑著,心髒幾乎跳出胸口。


 


匈奴卻越追越緊,我腦中隻有一個想法。


 


絕不能讓匈奴看到娘的信,娘一家人跟匈奴是S敵,他們不會放過娘,更不會放過流民村。


 


我就是S了,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娘的存在。


 


我邊跑邊摸出娘的信,撕成碎片送進嘴裡。


 


不知跑了多久,眼裡的世界越來越模糊,我腳下一個踉跄,眼前頓時一黑,隻知道從什麼地方滾了下去,再也沒有了意識。


 


9


 


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我被一個穿著黃袍的男子匆忙扒下衣裳換上平頭百姓的粗布衣裳。


 


男子焦急囑咐我:「瑤兒,你混在宮女中出宮,要是皇兄還有命在,定會來尋你。」


 


倉皇逃命的宮人太多,我一下被衝散在人群中,隻記得自己被抱進了一輛馬車。


 


後面我又被扔下馬車,頭撞到地上的石塊,再也記不起前塵往事。


 


我全想起來了。


 


我不是無依無靠的孤女,更不是任人踐踏的奴隸。


 


我是先帝與太後最小的女兒,也是當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是本朝唯一的長公主。


 


十歲那年,梁王逼宮,皇兄隻來得及送我出宮。


 


逼宮那晚,御林軍奮S抵抗,我皇兄誅S了梁王,保住了皇位。


 


而我卻落入人販子手中,多次轉賣,成了女奴。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我急得滿身是汗,我要告訴娘我是皇兄找了十年的親妹妹,我要為娘找回公道,要娘安享晚年。


 


我奮力睜開眼,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譏笑的聲音。


 


「我們姐弟跟爹都親自來尋你了,你還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爹本來也沒想趕你出府,還不是你不識好歹,不肯自請為妾讓母親難堪,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因為你,母親就是爹明媒正娶的妻,現在不過是讓各人回各人該有的位置罷了。」


 


娘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女兒還未醒,請你們離開。」


 


「呸!」另一道甜美的女聲尖酸開口,「什麼女兒,不過是個下賤之人,你也就把你當個寶貝,整日守著這個賤婢,竟比我還重要?」


 


娘原本冷淡的聲音陡然變得憤怒起來:「你不配說遙兒,她善良敦厚,她就是到S都還護著我這個娘,要不是遙兒昏S前毀掉了我的親筆書信,我和流民村早被屠S,她又救了我,兩次!」


 


「比你們這一家子流著骯髒血的畜生好多了!高貴多了!」


 


接著又是一道高高在上的中年男子聲,語氣頗為不耐煩。


 


「你永寧侯府早就S絕了,按理來說你如此善妒容不下婉兒,我隻需休了你,趕你出門就是,要不是看在一雙兒女面上,我豈會開恩讓你以妾的身份留在國公府過好日子。」


 


「安隨!這麼多年,你還是如此心高氣傲,全然不會為我們一家考慮,你隻管自己在邊城開心,你可知婉兒在京城貴婦中受盡白眼,都是因為你不肯出面自請為妾,你現在就同我回去,在京城貴婦面前跪下給婉兒敬妾室茶,這是你欠她的!」


 


「國公爺,當年貴府求娶我們大小姐時,你們可是連聘禮都寒酸到拿不出來,還是侯爺疼愛大小姐,拿出一般家產陪嫁,才堵住了國公府虧空,多年來我家大小姐也是勤勤懇懇操持國公府,如今侯爺一S,你們就迫不及待欺辱我們大小姐。」


 


路參將咬牙切齒:「我便是拼著官職不要,也要上京跟聖上摻你一本!」


 


我再也忍受不住,拼盡全力睜眼,隻看到國公府一家氣急敗壞離去的背影。


 


娘跟路參將滿是怒氣,見到我醒來,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