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發年終獎的前一天，我被裁員了。

 

徒弟頂替我成為新的部門主管，並抹黑我之前的所有方案。

 

徒弟在公司大群嘲諷。

 

「之前設計案太醜了，不要發給甲方，人家公司有大神把關，我丟不起這人。」

 

我則直接被踢出群聊。

 

後來公司流失大量客戶，瀕臨資金鏈斷裂。

 

前老板親自求我幫他們把關設計。

 

我卻早已入職甲方爸爸公司，嫌棄地看著他們加班加點改了五十遍的方案：「太醜了吧，我感覺還不如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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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收到辭退通知，我火速趕回公司。

 

說是休假，其實我就窩在公司附近的出租屋潤色方案。

 

春節期間，公司給 A 公司開發的智慧醫療產品就要上線。

 

領導周全不鹹不淡：「你該休假就休，好像我不讓你休息似的。也給後輩一些機會，別自視甚高，公司離了你照樣轉。」

 

不是沒聽出諷刺，但我天生不善與人舌戰，也因此話很少，公司不少人背後叫我冷面閻羅。

 

作為設計部主管，我自覺地認為產品上線期間我應該在崗，所以順從地申請了提前休假。

 

我在的公司是個剛剛嶄露頭角的互聯網小廠。

 

畢業那年我通過校招進來，那時除了周全公司一共八個人，經過五年廝S，如今已初具規模，如果這次 A 公司項目出色完成，公司可以原地起飛。

 

沒想到還沒起飛，我就先被踹下了機。

 

公司裡。

 

HR 似乎預見到我來，已經等在前臺。

 

看到我，她朝地上一個紙箱努努嘴，那是我這五年來所有的私人用品，許多客戶送給我的紀念品被隨意地堆放。

 

沒心思傷悲，我跟她進了會議室，周全在圓桌另一頭低頭坐著。

 

HR 先發制人：「公司為了降本增效，準備優化一些長年不作為、佔著茅坑不拉屎的管理崗位，你之前有太多無故曠工記錄，因此被優化了。」

 

我無語：「我年會時剛得了個『卓越貢獻獎』，那時候怎麼不說我不作為？況且五年來就休了四天假，哪來的曠工？」

 

徒弟琳達此時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揚地走來。

 

「啪」一沓文件扔在了桌上。

 

「自己看看吧，這是我調取的監控。不說以前，就最近半年，你有 28 天下午才來公司。」

 

我大概翻看了下，心裡有了數。

 

能如此迅速而準確地調來記錄，也隻有琳達能做到。

 

被她當面背刺，我難忍心寒。

 

對著周全：「這些全是因為趕項目，凌晨四點半我才離開公司，是你允許我彈性休息的。」

 

「不信，可以去查監控。」

 

琳達一攤手：「不好意思，監控我查完就壞了。」

 

沒有證據，我們所有人看向周全。

 

2

 

他誇張地冥思苦想，然後一拍腦門。

 

「彈性休息？我怎麼不記得了？不要為自己的曠工和偷懶找借口！」

 

HR 見縫插針：「李颯，你有證據嗎？」

 

每次趕項目，周全都是快搞定才出現，然後拍著我的肩膀說辛苦，讓我回去好好休息下再來。

 

我哪有證據。

 

HR 見狀譏諷：「沒有證據，就隻能算曠工，別以為自己是老員工就搞特殊。」

 

周全則和稀泥：「算了算了，反正你今天就滾蛋了，曠工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就算是跟我請假了吧。畢竟也是在咱們青雲混了這麼多年的老員工，養條狗還有點感情呢，我吃點虧沒什麼。」

 

我著實被惡心到了，也不想再周旋。

 

「離職可以，我的年終獎和 2N 需要正常發放！」

 

琳達噗地噴出一口水：「明明是曠工被開了，還有臉提這麼多需求。拿自己當根蔥，誰拿你蘸醬啊？」

 

拿自己當根蔥的明明是她。

 

每次的競標會，微微社恐的我都是派琳達替我去。我的方案大S四方，時間久了，琳達誤以為這些光環屬於她。

 

HR 冷笑：「李小姐，我勸你還是自己離職，HR 圈子就這麼小，否則背調的時候我們不會替你說話的，你的曠工記錄也得永遠跟著你了，你永遠都找不到下家。」

 

吃相真難看。

 

我嗤笑：「我要是拒絕呢？」

 

周全起身，冷著臉：「李颯，我之前待你不薄，這樣，我做主給你兩個月工資，你見好就收，趕快滾蛋吧。」

 

打發叫花子？

 

沒門。

 

「我絕不妥協。」

 

「那就看看，誰先拖垮誰。」

 

關上門，周全的聲音傳來：「想甩了老子去舔甲方屁股，做夢！」

 

3

 

我打定主意S扛到底。

 

我的工位被琳達佔據，當年周全特批給我的海沃氏上搭著她的熒光粉色毛毯，非常辣眼睛。

 

那時，周全知道我腰不好，在各項預算吃緊的情況下，花大價錢扛回來這把椅子。

 

我很念舊，公司搬了幾次家這椅子我都沒舍得扔。

 

「什麼破椅子，有股怪味！」琳達誇張地捂著鼻子。

 

馬上有人狗腿：「哎喲我也聞見了，不過您再忍兩天，周總說馬上給您換，預算無上限！」

 

琳達得意地哈哈大笑：「要我說有的人別假裝聽不見，S皮賴臉的，以後有你受的。」

 

「琳達姐，她還有最新的設計方案呢，這不應該屬於公司財產嗎？」

 

「別提她的設計了，醜爆了，我可不稀罕要，人家甲方爸爸那邊可有大神把關，交出去丟人。」

 

「可不嘛，畫個圖誰不會似的，還天天打著收集樣本的名義出去吃喝玩樂，就欺負周全是個外行，可憐他當這麼多年冤大頭！」

 

「還去指導研發部的工作，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一陣哄笑。

 

研發部的小杜憤憤不平：「李颯姐的指導非常有用，要不是她……」

 

話還沒說完，就被研發主管一拍後腦勺噤了聲。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琳達活像一個在失寵的舊人面前耀武揚威的新寵。

 

但她不知道，皇上是我。

 

周全？才是那個失寵的。

 

我眼觀鼻，鼻觀心，自顧回信息。

 

聽說我要離職，已經有不少行業知名的 HR 加了我的微信，但我想先處理好老東家這邊的事再做決定。

 

沒我的工位，我就自帶躺椅。

 

HR 不時過來奚落我，琳達甚至給我拿來一套保潔工服，說讓我繼續待在公司也可以，保潔崗倒是有空缺。

 

我拉上眼罩，把衣服蓋在肚子上繼續睡。

 

周全親自給設計部布置過幾次工作，甚至細致地給每個人分了工，唯獨不理我。

 

眾人皆是幸災樂禍。

 

我已經無動於衷。

 

琳達本是公司前臺，她看我風光就厚著臉皮求我教她，我被她的執著打動，硬是把她一個中專生培養成了一個像那麼回事的設計師。

 

其他人更不用提，這些年他們在我手下撿漏撿到手軟，利用我沒有爭奪心，搶去不少本屬於我的功勞。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出手時我心軟。

 

殘酷的職場會打臉不知自量的人，我在等待那一天。

 

耗了二十多天，他們好像敗下陣來，沒人再來挑釁我。

 

隻是李颯走過我身邊，盯著我脖子上那條供應商送的翡翠吊墜，若有所思。

 

我樂得清闲，刷手機刷得爽。

 

突然，一條大廠 HR 剛發的朋友圈吸引了我的目光。

 

4

 

一張截圖配一行字：「同行都看看，這人和老東家有糾紛，盡量規避。」

 

點開截圖，是一條短信。

 

「由於接到投訴，我司設計部原主管李颯現接受公司內部調查，希望曾與李颯有過賬目往來的合作伙伴提供轉賬記錄或其他證據，一旦查實吃拿卡要，絕不姑息！」

 

落款是青雲公司。

 

清者自清，但我還是氣得夠嗆。

 

點開幾個 HR 的對話框想解釋下，卻發現我要麼被刪了，要麼發出的信息石沉大海。

 

我舉著截圖怒氣衝衝地闖進周全辦公室。

 

「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安莫須有的罪名？」

 

周全眼皮都沒抬，徑自閉目養神。

 

琳達靠在門上看笑話，她指著我脖子上的項鏈：「我們接到舉報，說你這個吊墜是從供應商那拿的回扣。也是，天天穿的衣服加起來也沒有二百塊錢，不吃回扣哪來的錢？」

 

嘴笨如我，也實在忍無可忍。

 

「周全，這你最清楚。這不是媽咪樂的老劉給咱們的嗎？我一個你閨女一個，我當時不想要，還是你勸我收下。怎麼就成我拿回扣了？」

 

那時我剛入職，公司一個訂單都沒有。

 

為了生存，我主動接私活養活大伙。後來，我的設計獲得認可，這才慢慢帶動公司有了生意。

 

老劉就是我那時的客戶，我給他設計了一款媽咪包，因為設計巧妙而科學，廣受獨自帶娃的媽媽歡迎，一個月暢銷幾萬單，老劉的工廠起S回生。為了感謝我，他特意花大價錢買來兩塊翡翠送我們。

 

周全依舊擺個事不關己的S出。

 

我知道爭辯無用，決意反擊，用魔法打敗魔法。

 

下午，我來到稅務局。

 

這些年的工資單、銀行流水和公司給我上的五險一金基數證明通通一並提交了稅務。

 

這麼多年，周全為了節約成本，都是按照最低工資標準給我上五險一金，平白無故讓我蒙受很大損失，但我體諒他從不計較。

 

如今，可要好好說道說道了。

 

很快，HR 的電話追了過來。

 

「李颯，你把公司舉報了？這是S敵一千自損八百，你和老東家鬧得這麼難看，以後誰還敢用你？聽我的，趕緊撤回投訴！」

 

我笑笑，我已經被你們損傷八百，不S回去怎麼可能。

 

果然，稅務很快坐實了青雲的偷稅漏稅，還特意派了工作組進駐青雲查賬。

 

周全在劫難逃。

 

但即將開出的高額罰金不是最讓他憂心的。

 

因為幾個潛在客戶聽說了這事，紛紛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到手的生意就這麼飛了。

 

周全也體驗了一把腹背受敵的感覺。

 

小杜給我通風報信，說周全氣得在公司發瘋，揚言要打斷我的腿。

 

我嚇到了，怕被他下黑手，這幾天沒敢去公司。

 

HR 通知我，我曠工超過三天，已經算自動離職，一分錢賠償都沒有，讓我直接滾蛋就好。

 

我握著手機苦笑。

 

無論如何，鬧劇總算暫時落幕。

 

隻是深夜時分，想到這五年來在青雲的許多不眠之夜，我還是久久無法入眠。

 

5

 

我決定回老家，陪我媽過一個春節。

 

當年我的畢設如同平地炸雷，出圈得了個含金量很高的全國交互設計大獎，我也被稱為 UX 界難得的萌新怪才。

 

許多公司甚至發出合伙人邀約。

 

我物欲不重，選擇周全是因為他很有人情味。

 

我爸走得早，我媽身體也不好。

 

他千裡迢迢去了我老家，親手洗淨我媽沾滿汙穢的衣褲，一口一個「阿姨」讓我媽逐漸迷失。

 

因此，後來每次他面露難色，要求我放棄休假甚至 007 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我媽讓我全力以赴好好幹的囑託。

 

是以，五年都沒陪我媽過年。

 

得知我要回老家，我媽高興地問了我十幾遍到哪了。

 

我鼻頭一酸，為了這個煞筆，我讓媽媽等太久了。

 

來到療養院，卻發現我想多了。

 

我媽直接拉我去了市中心的商場。

 

在一個咖啡廳前站住腳：「颯颯，這是媽給你千挑萬選的金龜婿……」

 

原來，她是急著讓我相親。

 

我有些社恐，此時已經全身灌鉛，隻有嘴還能掙扎：「我不……」

 

話沒說完，我完全愣住。

 

一個男人起身走向我。

 

竟然是 A 公司的齊越，青雲的項目對接人。

 

我媽看我這樣，誤以為我春心蕩漾：「說了是千挑萬選，當然包你滿意。」

 

說完一溜煙就跑了。

 

我臉一陣漲紅。

 

原來，齊越和我是老鄉。休假回家被逼相親，一聽對方名字也叫李颯，抱著好奇心來見這一面。

 

齊越問我：「下一步什麼打算？」

 

「賠償想都不敢想了，隻求有人收容我吧。」

 

「悲觀了點，周全很快就會屁滾尿流地來求你。」

 

「哦？」

 

「青雲現在指著 A 公司的項目起S回生，他火力全開讓公司全員加班加點地幹。」

 

確實像周全的風格。

 

不過也正常，與 A 項目這頓大餐比，其他項目加起來勉強算個餐前甜點。隻要拿下 A 項目，別說補繳的那些稅款，全公司上下都能狠撈一筆，哪怕是剛來的 Jessica，獎金也不會少於五位數。

 

齊越繼續：「但是他們這周遞交的四個方案全被打回去了。公司已經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下一版方案依然不能令人滿意，就會解除合約。」

 

我知道我的設計很厲害，但沒想到這麼厲害。

 

記得我派琳達最後一次帶著數據跟 A 公司匯報時，對方還是非常滿意的態度。

 

我暗自忖度，琳達我手把手帶了三年，但凡學到些我的皮毛，也不至於這麼拉跨。

 

但結果顯然，她就是頭豬。

 

「還有，我代表 A 公司，誠摯邀請你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