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一怔。

 

去國企工作，我以前沒想過。

 

但齊越開出的條件太誘人，不僅有高額的薪資，還可以讓我媽入住他們旗下的高端養老機構，環境清新優美，醫生人帥話少，且一切費用全免。

 

我沒有相關工作經歷，有些猶豫。

 

沒想到，齊越卻抱歉地笑：「有次我和底下人闲聊，才知道大家選擇青雲其實都是因為你，不然這種小公司，第一輪競標就會被淘汰。我們的需求不算復雜，代碼每個公司寫得大差不差，隻有你的設計讓人眼前一亮。」

 

「但這次闲聊好像被周全偷聽到，可能間接害得你丟了工作。」

 

「也算讓我補償你，好嗎？」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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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釋然地笑笑。

 

我之前心思不在人際關系，但我並不傻。

 

離職後，我復盤過。

 

其實，我和周全的嫌隙早就產生。

 

在每次客戶熱絡地和我交談，卻把周全晾在一邊時；在他提出建議，卻被研發以我的名義駁回後；在我一出現，再大的困難都能迎刃而解時……

 

這次，隻不過是一個導火索。

 

甩甩頭，我向齊越伸出手：「合作愉快！」

 

告別了齊越，兜裡的電話響起。

 

6

 

是新來的 UI 設計師 Jessica。

 

想必是周全抹不開面子，派了個冤大頭來套話。

 

我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周全無奈，隻好親自給我打來電話。

 

我卻不著急接，等他打到第六個，我才喝著咖啡慢悠悠地接起。

 

「李颯，你畫的什麼狗屁方案？甲方那邊根本過不去，趕緊滾回來給老子好好改！」

 

「喝開塞露了？」

 

懟完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又撥了五個，我才又接起。

 

果然，他語氣緩和了許多，打起了感情牌：「李颯，這個項目一直是你在跟，付出了很多心血，你也不想項目流產吧？況且，設計出來是為了中老年服務的，你心軟，怎麼舍得他們用不上便捷的軟件呢？」

 

他的確拿捏了我的七寸，為了這個項目，我足足加了半年班，隻要有空就泡在老年病醫院，研究用戶習慣和痛點。

 

我頓了頓：

 

「你不是有很多得力幹將嗎？我一個佔著茅坑不拉屎的也配給你救急？」

 

對面傳來撲通一聲，緊接著是打耳光的聲音：「颯颯，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狗眼看人低，豬油蒙了心，你聽，我給你跪下，我扇自己了。」

 

我冷哼：「所以，你是在求我回去嗎？」

 

他微微一滯：

 

「說什麼呢，你本來就是青雲的元老級員工啊！誰敢趕你走？」

 

要不說資本家的臉皮你不服不行：「不敢的是我，聽說你要打斷我的腿？」

 

他幹咳幾聲：「哎呀那不是氣話嗎，颯颯，這麼多年你知道我不容易，能省則省，你嫂子剛買了套 400 平方米的平層，一個月還貸就得 8 萬多，又給你侄女報了國際學校……」

 

我翻個白眼，打斷他：「不好意思，HR 已經通知我離職了。」

 

周全在電話那頭沉默著。

 

良久，「那也得完成交接，把你的設計終稿交給公司。算哥哥，最後求你一回。」

 

「那你必須公開道歉，挽回我的名譽損失！」

 

「我馬上出道歉函。」

 

「我的年終獎和 2N 以及名譽損失費？」

 

「……」

 

對方咬著牙齒咯咯響。

 

但還是。

 

「賬上還有最後的 30 萬，我全打給你！」

 

7

 

我一路高歌帶著我媽回到 C 市。

 

高鐵上，我媽舉起一個小視頻給我看：「你看看這人，像不像周全？」

 

我一看，周全聲淚俱下地給我道歉，說我兩袖清風一心為公，他造我的謠不得好S。

 

老板給員工道歉，世間奇聞，因此短時間內瀏覽量上億，衝上了熱搜第一。

 

我淡淡道：「不像，周全沒這麼無恥。」

 

青雲。

 

籤字畫押拿到錢後，我開始例行公事地交接。

 

琳達反復確認我把設計圖拷到電腦後，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當我正欲把我做的用戶使用調查報告拷進去時，琳達卻眉一挑：「別動！」

 

「你都不是公司的人了，誰允許你隨便動我的電腦，拿開你的髒手！」

 

周全的聲音也傳來：「李颯，要我說，你就是太嫩。這麼多年還和剛畢業一個德行。幾句好話就上當，把自己害慘了吧？」

 

「我會拿著你的方案，賺得盆滿缽滿，至於你，隻有眼紅的份！」

 

「良心是什麼？老子不知道，老子就知道真金白銀的實惠。」

 

「拿下這個項目，設計主管分紅超六位數。可惜，跟你沒關系啦。」

 

我捏著手裡的用戶需求與畫像研究，冷哼一聲。

 

看來，他們不需要，更不配擁有。

 

收好銀行卡，我離開了青雲。

 

小杜替我打抱不平。

 

他告訴我，我走後不久，周全把我的方案原封不動地傳給 A 公司，秒過。

 

周全大喜，決定當晚聚餐，全公司慶功。

 

巧的是，齊越也在 A 公司群裡發了聚餐通知。

 

然後小窗我，今晚他要宣布我的任命。

 

聚餐選在史蒂夫酒店，是一個老牌的五星級酒店，裝潢陳舊而莊重。

 

我照例提前到了，在大堂要了杯咖啡，窩在沙發裡看書。

 

是一本算法的入門書。

 

這些年行業競爭越來越激烈，一個優秀的設計師不能隻懂設計，編程、心理學、社會學必須樣樣精通。

 

是以，我把自己當成一塊海綿，不停地吸納各種知識。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進來，我蹙眉望去，卻是熟悉的面孔。

 

8

 

周全上下打量我：「呦，看看這是誰？史蒂夫的咖啡可不便宜，你明天不過來了？」

 

他一改小視頻裡的落魄，顯得容光煥發。

 

他靠近，發現我拿著算法的書，露出悲憫的神色。

 

「設計幹不下去，想轉行？」

 

「需要內推嗎？嘖嘖嘖，你能力不行，我也不好意思坑別人。」

 

「佩服你啊，快三十了還這麼能折騰，我就沒這個勇氣，可能在老本行幹得太順，沒有改變的動力啊！」

 

我哭笑不得，他是個傻子吧。

 

半小時後，A 公司的大部隊也來了。

 

進包廂時，我們路過一個頗為熱鬧的房間。

 

周全大著舌頭的聲音傳來：「以為 A 公司什麼大比佬，不也被我，嗝，被我拿下了嗎？」

 

齊越蹙眉，帶我們走向隔壁。

 

我想起書落在咖啡廳，起身折返。

 

再回來時，我看到兩個包廂門敞著，周全那屋的人全擠在 A 公司這邊。

 

周全舉著酒杯，扯著嗓子：「齊工，你有眼光不錯，看上我們青雲，請你相信我們，一定讓您百分之一萬滿意。這杯我敬您，我幹了！」

 

齊越冷著臉，並沒舉杯：「可不能光動嘴，以後修改方案，再像上次一樣拿垃圾對付我們，就等著解約吧。」

 

周全酒像是醒了一半。

 

他應該沒有料到，設計稿還要修改。

 

也是，這些事以前我都包辦，他隻負責慶功，哪知道好事多磨這個道理。

 

「好說，好說。再說，設計不就是畫畫圖嗎，能改好肯定能改好。」

 

已經有人發現了我。

 

索性，我徑直走到齊越身旁。

 

「這話，我不認同。設計是一座橋梁，搭建在冰冷的科技和用戶之間。可不是畫圖那麼簡單。」

 

站在遠處的琳達驚呼：「喂，你瘋了？誰讓你進來的！」

 

9

 

周全黑著臉，轉頭向齊越賠著小心：「不好意思齊工，這是我們以前的一個畫圖的，不知天高地厚整天自命不凡。您放心，我已經把她開除了！」

 

A 公司的一位甄姓高級工程師，也是設計出身，她搖著頭：「一個好的設計，能讓任務更容易完成，痛點更好地解決，貴司前幾次的方案，顯然都沒明白這個道理。要不是最後一版讓我眼前一亮，我們的合作早就終止了。」

 

琳達漲紅著臉，周全呆若木雞。

 

琳達不S心，一邊尷尬地賠笑，一邊小心地解釋：

 

「甄工教訓的是，但您不知道，這個李颯做的設計就跟沒做一樣，我怎麼看也沒看出好來。」

 

看到我還站在這，周全也呵斥我：「這什麼場合？你跑這糾纏不清，趕緊滾出去！」

 

這時甄工恍然大悟：「李設計師就是齊工挖來的大佬吧！」說著隔著周全向我伸出手：「瞻仰過您的畢設，讓從業十年的我自愧不如，能與您共事，幸會幸會！」

 

齊越終於面上有了笑容：

 

「各位，介紹一下，這是李颯，我費了大力氣挖來的大神，UX 界的鬼手天才，以後就是咱們的首席工程師。」

 

我微微一怔，這本是齊越的身份。

 

齊越看出我的疑惑：「我被集團安排了其他職務，今後咱們對接 APP 這邊的工作，就由李工負責了。」

 

周全一個撇嘴，差點栽倒在齊越身上。

 

齊越嫌棄地躲開。

 

琳達伸手去扶，被周全甩開。

 

我大度地向周全笑了笑：「周總，又見面了。」

 

周全訕訕地。這次，酒應該完全醒了。

 

我淡淡道：「不過澄清一點，我從沒有瞧不起誰，隻是敬重自己的職業。」

 

「我認為，最優秀的設計，就是讓人不曾注意到的設計，是自然而然的選擇，是零食袋上一個好撕的缺口，餐廳腳下的置物籃。」

 

「這一切，都需要設計師具有敏銳的洞察力和悲天憫人的共情。難道，這不配得到您的尊重嗎？」我盯著周全。

 

他汗都下來了。

 

「是是是，您言重了，我怎麼敢……」

 

琳達滿臉震驚，一句話都不敢說，盡量降低存在感。

 

但我沒放過她：「琳達，我帶了你三年，相信你一定可以出色地完成後面的工作。」

 

她已經快哭了。

 

周全討好地看著我：「李，李工，我敬您一杯，我知錯了，我以後一定要改正自己的錯誤，我……」

 

「少來，而且——」

 

他緊張地盯著我。

 

「您都四十了吧？這麼大歲數就不要瞎折騰了，在自己的舒適圈好好呆著吧。」

 

他臉紅成豬肝色，帶著一行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我和新同事相處得很融洽。

 

走的時候，我瞥了眼隔壁。

 

像吃斷頭飯一樣S寂。

 

10

 

但我說錯了一點，周全不傻。

 

隻是比我想象得更無恥。

 

他直接到 A 公司找我。

 

我沒有理由不見。

 

他開門見山：「李工，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大人大量。」

 

他遞過來一張卡。

 

「兄弟孝敬咱媽的，裡面是這些年你應得的回報。」

 

我盯著他的眼睛：「錄像呢？」

 

「沒有！你信我！不是賄賂你，這是你應得的！」

 

他說著就往我兜裡塞。

 

我直接叫了保安。

 

被趕走之前，他仿佛醍醐灌頂。

 

「李工，我懂你了，你等我。」

 

我滿臉黑線，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幺蛾子。

 

當我投入到項目中卻發現，之前我的設計已經有點跟不上目前的需求，需要適當調整。本來想直接上手，卻想起如今不似往昔，於是把需求發回乙方青雲，舒舒服服喝著咖啡等結果。

 

不由感嘆，當甲方真特麼爽。

 

五點打卡下班，雖然晚高峰的地鐵擁擠異常，但我還是感動得幾乎哭出來。

 

所以當看到周全拎著營養品站在我媽入住的私人醫院時，我隻覺得晦氣。

 

尤其看到他身後悻悻地還站著一個琳達，這種晦氣感達到頂峰。

 

我沒讓他見我媽，我媽要知道他幹的這些事，非得氣出好歹。

 

索性就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說話。

 

我向來穿褲子，無所謂地大咧咧坐下。

 

周全看我坐哪敢站著，趕緊找了一座臨近的石墩坐下。

 

就是苦了琳達，她穿著超短裙，要是坐石墩上風光會一覽無餘。

 

可又不敢站，隻好蹲在我倆中間，用手SS捂住兩腿中間。

 

從遠處看，我和周全像掩護她隨地大小便，路人紛紛側目。

 

她尷尬得要S，卻不敢表現出來，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

 

周全 45 度仰望天空：「你走之後，我心神不寧。」

 

「總想起以前的事，才發覺是被小人蒙蔽了雙眼。」

 

還整上意識流了。

 

琳達趕緊附和：「是是是，都是聽信了我的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