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假前最後一周，八萬的年終獎縮水成二十塊。

 

我找副院長反饋，換來的卻是：

 

「工作量是為了讓你們不被扣錢，並不是讓你們賺學校的錢！

 

「搞教育的要懂得奉獻，而不是索取！」

 

誰愛奉獻誰幹吧！

 

我轉身給兄弟學校發了條短信。

 

1

 

寒假前最後一周需要坐班，但是大家臉上都掛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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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有兩個。

 

還有兩天就迎來不到三周的寒假，以及連軸轉忙了一年終於要發年終獎了。

 

副院長尖細的聲音回蕩在辦公走廊裡。

 

「老師們，這一年辛苦了，學院已經將各位的工作量報到了財務處，今天大家就可以查收年終獎金了。

 

「這馬上也要放寒假了，大家辛苦之餘也可以過個好年，咱們下學期繼續擰成一股繩，把學院建設得更好！」

 

我和教研室的幾個老師擊掌慶祝，還剩幾個班的成績沒錄入卻絲毫沒有影響我美麗的心情。

 

今年學校逢上教學評估，全校上下提心吊膽不敢有任何閃失。

 

從年初開始直到這學期末，大家都繃緊神經，備戰迎評。

 

為了鼓舞大家，副院長一直開會強調，老師們的辛苦她都看在眼裡。

 

她一直傳遞著，董事長說了，隻要評估結束，所有老師年終獎翻倍。

 

我們教研室有學校的王牌專業，而我又是教研室主任，任務和責任重中之重。

 

這一年幾乎連軸轉，不僅多承擔了一門課程，還需要把控整個教研室的教學任務和科研任務。

 

就連以往一個多月的暑假，都縮短到隻有一周。

 

我計算過今年的工作量，幾乎比去年多了一倍。

 

去年年底我發了兩萬，也就是說今年我可以拿到八萬！

 

教研室的其他老師們今年也積極配合，大家共同完成了額外的工作量，也都能拿不少獎金，過個開心年了！

 

我已經計劃好怎麼分配自己的獎金了。

 

開了十幾年的車總是有小毛病，時不時去修一下還得折騰不少錢。

 

自從有了娃，這輛小車總感覺出行不太方便。

 

我早就看中了一輛十萬左右的代步車，車內也夠寬敞，一家老小出行足夠了，價格也合適。

 

年終獎發下來付個首付，剩下的錢還可以帶娃出去旅遊一下。

 

這個年過的，不知道有多美！

 

2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售車的小王立刻發來了消息。

 

【子藝姐，啥時候來提車？年前最後一波活動了，再不買就錯過最優價啦！】

 

我心裡美滋滋，仿佛已經坐進了心儀很久的車內，【別急，你把單子什麼的都準備好，姐下了班直接去刷卡！】

 

看到小王拍下來的一堆單據，我心花怒放，提前收拾好東西。

 

五點半一過，我從座位上彈起來，騎上小電驢來到了 4S 店。

 

小王拎著提前準備好的年貨，喜滋滋地迎上來。

 

我得意地將工資卡掏出來，結果小王試了幾次一臉疑惑：「姐，你這個卡不太對勁……」

 

「哪兒不對勁了？可太對勁了！」我還沉浸在提車的喜悅中。

 

小王又試了幾次：「姐……這卡好像刷不出來，有沒有別的卡？」

 

我心存疑惑，覺得不應該：「我們今天發的年終獎，剛打了八萬怎麼可能刷不出來？」

 

然而事實是，換個機子刷還是不行。

 

我趕忙用手機登錄上手機銀行。

 

界面顯示餘額二十一塊錢。

 

這張工資卡，平日裡隻要發了工資我就轉出來。

 

也就是說，年終獎隻發了這麼多！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時，手機來了消息。

 

我們教研室的工作群裡，幾個老師紛紛發言。

 

【周老師，咱們的年終獎怎麼和工作量對不上啊？我今年多了這麼多工作量，即使按照去年的標準，至少也要發五千啊！但是我隻有十塊。】

 

【我的也不對，我的銀行卡沒有入賬……而且剛剛教學秘書說還要從我下個月的工資裡面扣！

 

【也沒聽說過誰家的年終獎還是負的啊！】

 

大家都對自己的年終獎產生了疑問，我越想越覺得不對。

 

我安慰大家：【大家別著急，既然大家的都有問題，應該是學院統計錯了，我去問問副院長。】

 

3

 

我立刻給王茗副院長打了個電話，結果沒人接。

 

這事兒要是在網上說鐵定是說不明白，想著學校離 4S 店也不遠，我趕緊趁著離下班還不久，騎著小電驢又趕回學校。

 

果然沒猜錯，愛「加班」的王副院長還沒下班呢，她看到我，也是不意外的表情。

 

「周老師有什麼急事，這麼晚了還在學校呢？」

 

我平復了一口氣爬六樓的心跳，緩了一會兒才說道：「王院長，我們教研室的年終獎好像弄錯了！」

 

沒想到，王院長像是早就料到這件事，頭也沒抬。

 

「周老師，你也是咱們學院的元老級教師了，要知道和學院、學校一條心。

 

「今年學校搞評估花了不少錢買設備和建教學樓，董事長花了不少錢呢！今年招生情況也不好，整個大環境都很差。

 

「董事長也說了，評估剛結束，有沒有通過也不知道，大家先铆著勁等結果下來，如果評估過了後面招生改善了，肯定會補給大家的！」

 

評估的事情我當然清楚。

 

為了達成各項標準，學校的確投入了不少錢。

 

招生情況雖然比前幾年差，但是人數也不少，學費不便宜，怎麼說都不可能不賺錢。

 

況且也是副院長天天給我們洗腦，說隻要大家一心準備評估，年終不會讓大家失望。

 

也是她一直在說，董事長承諾年終翻番。

 

怎麼加了一年的班，好不容易等到評估結束了，年終獎直接來了個大縮水？

 

「可是王院長，您之前承諾過大家年終獎會翻番啊。

 

「衝著你這句話所有老師才任勞任怨地加班，結果年終獎沒翻倍就算了，怎麼有的老師還要扣錢呢？」

 

王茗終於抬起了頭，本來就長的臉也垮了下來：

 

「周老師，話不能這麼說。

 

「我什麼時候承諾了？又不是我賺錢，我可不能承諾！

 

「我天天加班到十點，周末也來工作，我也沒發年終獎，我說什麼了嗎？

 

「工作量是為了讓你們不被扣錢，並不是讓你們賺學校的錢！薛老師的情況我知道，之前讓她帶論文，她自己不願意，她的工作量都沒有滿足基本標準，當然是要扣錢的！

 

「我們搞教育的要懂得奉獻，而不是索取！你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師了怎麼還計較這些！我還有會要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沒等我說完，她就接起了手裡的電話，不再理睬我。

 

我心裡憋了一口氣，堵得慌。

 

當初口口聲聲說學校絕不會虧待老師，老師的辛苦都看在眼裡。

 

這會兒倒是滿嘴的奉獻了。

 

合著三個月的寒暑假來上班，就這麼白白貢獻出去了？

 

4

 

教研室的群裡老師們還在討論。

 

【子藝姐，問得怎麼樣了？咱們的年終獎肯定是計算錯了吧？】

 

【是啊，我還等著錢到手了給我奶奶的看病錢續上呢！】

 

我看著屏幕內心五味雜陳。

 

【老師們，我們的年終獎可能就這麼多了。】

 

【啊？什麼情況？】

 

【之前不是說好的年終獎翻倍嗎？】

 

緊接著鄭甜甜的電話就打來了，她帶著哭腔：

 

「周老師，到底怎麼回事啊？當初副院長不是說好了幹的活越多，拿得越多嗎？

 

「這一年我幾乎全年無休，每天站十二個小時上課，論文也是帶得最多的。

 

「我的工作量超了這麼多，怎麼轉眼就全變成義務勞動了？我還等著年終獎發下來把我奶奶的看病錢交了呢！

 

「這下該怎麼辦？我奶奶還等著救命錢呢！」

 

電話裡鄭甜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鄭甜甜的家庭條件不好，自小父母雙亡，全靠奶奶一人將她拉扯大。

 

好不容易讀了大學找了份還不錯的工作，想著報答奶奶。

 

沒想到她的奶奶卻得了很嚴重的病，需要長期在醫院裡治療，才能延長壽命。

 

對她來說，奶奶是她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了。

 

小姑娘從不埋怨辛苦，所以有什麼監考的機會，我都提前通知她盡快報名，賺點生活費。

 

今年恰逢學校教學評估，副院長給我們幾個教研室主任開了會，承諾了年終獎的事。

 

鄭甜甜肯吃苦，承擔了教研室很大一部分教學工作，帶論文也是整個學院最多的。

 

論工作量，她絕對是咱們學院排名前三的。

 

小姑娘就等著年終獎到賬了好繼續給奶奶看病。

 

沒想到這筆錢說沒就沒了！

 

我隻能先安慰她，穩住她的情緒。

 

群裡的其他老師我也先盡力安撫，承諾第二天一早先去教務處問問情況。

 

還沒等我歇一口氣，售車小王打來了電話。

 

「姐，你這車還要嗎？」

 

小王還在一個勁地跟我宣傳這個車多好。

 

性價比一流，促銷活動絕無僅有。

 

我耳邊嗡嗡的，小王的聲音此刻刺激得我太陽穴鑽心疼。

 

我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小王，不是我不想買……

 

「我獎金沒了，買不上了！」

 

小王瞬間噤了聲，緩了緩才說道：「姐，你確定嗎？這個車咱可是敲定挺久的了。

 

「最後一輛了，現在的活動真的是這兩年最優惠的了！」

 

我頭更疼了。

 

我前前後後也是看車看了大半年，一直有換車的想法。

 

跟小王加了聯系方式後，等了這麼久也知道現在的價格是最好的下手時機了。

 

今年經濟環境很差，老公被裁了，所幸還有一些積蓄能夠支撐我們的生活。

 

我也早以為年終獎買下這輛小車綽綽有餘，所以才信誓旦旦地提前付了定金。

 

因為搶先預訂了年底的活動名額，定金不退這事兒我也是知道的。

 

所以小王提到這個事，我也隻能認栽。

 

小王看出了我的猶豫：「這樣吧姐，我給你把這個名額先佔著，你看看年前能不能湊湊錢把它定了！」

 

她的話在我本就沒有熄滅火種的心底加了一把火。

 

我看了眼消息群裡顯示的未讀的【99+】，又想到鄭甜甜哭泣的聲音，心底的聲音更加強烈。

 

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

 

5

 

我看著眼前緊閉著門的副院長辦公室，匆匆騎上電驢衝到了教務處的大樓下。

 

行政樓的人一個個佔著電腦看劇也不下班，營造出一副積極加班的假象。

 

我直接找到了核算教師工作量的張老師，擠著營業式的笑容：「張老師，我是來咨詢一下我們教研室所有老師的年終獎發放問題！

 

「老師們都反映獎金和工作量對不上，您幫忙看看是不是算錯了？」

 

我放低姿態，盡量誠懇。

 

沒想到張老師臉立刻垮了下來，語氣帶著不耐煩：「你是哪位？工作量都是學院核算好報上來的，不存在錯誤的情況。」

 

聽這麼一說，我有些急了：「我是會計學院的教研室主任，之前副院長給我們開會時說了年終獎翻倍，我們的工作量都遠遠超過了標準。

 

「我算了一下按照去年的標準我今年能拿八萬，但是我隻收到二十。其他老師收到的也不對，還有的老師需要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