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與真情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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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許舒寧撂下一句「有種你就別跑」匆匆跑了。


 


宋儀悄悄走開了。


 


他真雞賊,讓許舒寧來對付我,自己躲起來。


 


我在茶水間臨窗的位置坐下,心情愉快地哼起歌,靜靜等待。


 


陽光真好,殘餘的咖啡香氣,縈繞在鼻尖。


 


真是可惜了一杯好咖啡。


 


許舒寧請來了直系主管,張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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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主管長著一隻和許舒寧一模一樣的蒜頭鼻子。


 


也和她一樣,大驚小怪地瞪著兩隻白眼珠。


 


他一來就對我斥道:「誰允許你使用公司的咖啡機了?」


 


「做外包的,就該有做外包的自覺,不該去的地方別去,不該碰的東西別碰,否則就是自取其辱。」


 


「哦,是嗎?」我歪歪頭,「我怎麼不知道方維集團還有這種規定?」


 


張主管對我翻了個白眼:「給你們臉,你們別不要臉。」


 


「外包就是耗材,和正式員工根本不是一回事。你能力不行也就罷了,工作態度也不行,我看是沒救了。」


 


「現在,立刻,馬上,向許舒寧賠禮道歉,賠償她幹洗衣服的費用,我可以考慮給你一個體面的離職。」


 


「不然,」他笑得險惡,「我退回你的時候,美言幾句,你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許舒寧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戲。


 


我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笑道:「張主管,能力不行,態度更不行的,不是我,而是你。」


 


他氣得倒仰,伸出手,作勢要打我。


 


我指指牆上三百六十度監控的攝像頭,笑道:「一巴掌,兩萬起步,不缺錢你就打呀。」


 


他悻悻縮回了手。


 


許舒寧一邊湊在他耳朵邊上講悄悄話,一邊得意地瞥我。


 


八成在密謀怎麼給我穿小鞋,兵不血刃地擊退我這個「外包員工」。


 


兩天後,方維集團召開線上會議,人事主管當眾宣布了調查結果。


 


張主管是許舒寧的親舅舅,卻並未報備兩人的親屬關系。


 


秋招中,他偷梁換柱,在系統裡交換了許舒寧和另一個女孩的筆試記錄。


 


除此以外,張主管竊取資深員工工作成果,以對方工作進度不符合預期為理由,把即將完工的項目重新指派給新人宋儀和許舒寧。


 


最終處理結果,張主管嚴重違反公司紀律,開除並沒收全部股份。


 


許舒寧開除拉黑,永不錄取。


 


被竊取工作成果的員工,提拔成了新的部門主管,直接管理宋儀。


 


人事主管給被竊取筆試成績的女孩打了電話,誠懇道歉,對方願意接受這邊的錄用和補償,方維為她支付了上一家公司的違約金,還設立專門團隊重構招聘系統,防止類似情況再發生。


 


張北憤憤不平,聯系了自媒體大 V,說要揭露方維集團違規開除資深員工。


 


直播間在周五晚八點正式開播。


 


張北一通控訴之後,直播間裡來了幾位新客人。


 


都是他從前的下屬,當眾控訴他霸凌和性騷擾。


 


聊天記錄和錄音證據都有。


 


原來,他自稱婚姻不幸,熱衷於找年輕的女下屬一對一談心。


 


轉頭又抓住對方工作的小紕漏,比如文檔格式問題,破口大罵,罵對方瞎混日子,無可救藥。


 


霸凌和性騷擾同步進行,目的就是擊碎對方自尊心。


 


錄音裡,張北對幾個人都說:「你到底是能力不行還是態度不行?」


 


他好愛這句話,也許是上網找的一份《高管馴服員工指南》裡的金句。


 


主播當場撥打 110,一場鬧劇就這麼結束,充滿了諷刺意味。


 


09


 


宋儀頗有些小聰明,知道一個外包員工沒有這麼大的力量。


 


他摸到我家,捧了大束鮮花蹲在別墅外面。


 


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媽說:「妙然,趕他走,看見就心煩。」


 


我出去見他,虎著臉道:「快走快走,趁我還沒叫警察。」


 


宋儀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妙然,我那段時間隻是壓力太大了,才一時鬼迷心竅。其實,我隻是不想你跟我在一起過苦日子。」


 


「妙然,你告訴我,我做什麼,你才會原諒我?」


 


「你看我這些天給你寫的情書,我寫了好多,念給你聽好不好?」


 


情書是什麼鬼,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趕緊勸道:「許舒寧條件還可以啊,雖然丟了工作,可是市區不是有套房子,你倆好好過吧。」


 


提到許舒寧,宋儀臉色大變,惡狠狠道:「什麼一早寫到名下的嫁妝,都是騙人的,我找人查過了,是她表姐的房子,她表姐馬上就要回國了。到時候,她還不是要滾去住出租房。」


 


我笑了:「你還懂得調查,那你肯定也調查過我了?對不起,我跟你實在不是一路人。你也勸勸你那眼高於頂的爹媽,這麼早就躺在家裡睡大覺,不會有女孩犯傻嫁給你的。」


 


江熠恰如其分地出現了。


 


他從車上下來,穿著高級西服,戴著名貴手表,手指推推眼鏡,三分輕蔑,三分不耐煩,問道:「妙然,這是誰?」


 


宋儀愣了片刻,喃喃道:「江總?」


 


江熠攬住我的肩膀,目光冷冷下視。


 


宋儀垂S掙扎,又道:「妙然,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牽手?你說過跟我在一起特別幸福……」


 


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心,哇地吐了出來。


 


也許是昨天受涼了。


 


宋儀呆住了,沒想到我惡心他到如此程度,臉上再也掛不住,肌肉抽搐了好幾下,終於落荒而逃。


 


很好,還是要點臉的。


 


江熠輕拍我後背,關切地問:「妙然,你還好吧?」


 


我抬起頭,用手背抹抹嘴角,苦笑道:「還好還好。」


 


我眯起眼睛看他。


 


江熠平常並不做這樣的打扮。


 


他喜歡穿運動鞋,針織衫和休闲外套,今天盛裝出席,裝腔作勢,倒也頗為成功。


 


江熠朝自己身上看看,向我笑:「臨時接到阿姨電話,趕緊讓管家給我拾掇了一下,還成吧?」


 


我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幾天後,朋友給我轉發了一條公眾號推文。


 


標題是:【在這個浮華社會,那些堅持真愛的年輕人,他們還好嗎?】


 


光看標題就夠酸了。


 


正文裡,作者用哀傷的筆觸,講述了自己被嫌貧愛富的女友拋棄的始末,表明了把女孩追回來的決心。


 


雖然化了名,但細節翔實,熟悉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推文頗有熱度,1919 黃金調解員陪著他,再次上了門。


 


我打開大門,熱情地道:「大家請進,沒關系,不用穿鞋套。」


 


宋儀眼神躲閃,可是躲躲閃閃的,還是把我家內部陳設狠狠地看進了眼裡。


 


我請大家坐下:「招待不周,多多包涵,來來來,喝茶,吃點心,別客氣。」


 


宋儀神色狐疑,縮著脖子在沙發邊緣坐下。


 


看看牆上掛鍾,時間差不多了。


 


江熠陪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女孩走了進來。


 


女孩素面朝天,眉眼清秀,看見宋儀,痛苦又驚訝:「你怎麼會在這裡?」


 


宋儀大驚,從沙發上蹦起來就往外衝。


 


江熠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他:「宋先生,胡小姐一直在找你。」


 


胡穎在鏡頭前說出了一切。


 


她是宋儀的本科同學,初戀女友,在宋儀考研的兩年裡,用一份微薄的薪水,養活了他,和他鄉下躺平,每月伸手要錢的雙親。


 


她還為他打掉了一個孩子。


 


宋儀說,等他研究生畢業,有一份收入豐厚的工作,馬上會娶她,生多少個孩子都可以。


 


結果呢,一查到錄取通知,宋儀就收拾行李,悄悄離開了那個城市。


 


胡穎這才發現,她連宋儀報考的是哪所學校都不知道。


 


離開胡穎時,他帶走了唯一的存折,本來是他哄著對方存下的結婚基金,卻拿來支付了他第一筆學費。


 


研究生階段,找了我這個冤種,義務輔導他,助他順利畢業和求職。


 


畢業時,又傍上許舒寧。


 


真是一點彎路也不想走。


 


這次,在攝像頭前,他徹底翻了車。


 


胡穎找了他好多年,想過很多種可能,沒想到自己是處心積慮地被人踩著往上爬。


 


她苦笑著說,一切終於有了個結果。


 


我們勸她報警,要宋儀把偷走的錢還回來。


 


10


 


我和江熠訂了婚。


 


晚上,賓客散去,我倆牽著手,散步去他家。


 


晚風輕輕地吹著,未婚夫的手心很暖。


 


到了他家,江熠小心翼翼地從衣櫃深處捧出一個泛舊的曲奇餅幹盒子。


 


那裡面,裝滿了我們當年的戰利品,斷了刀柄的小刀,頭繩,葉子,形狀奇特的石頭……


 


還有用絨布裹著的,那把小紅鏟子。


 


江熠捧著盒子,目光誠懇,像一個期待被表揚的孩子。


 


誰受得了這樣的眼神?


 


我果斷親了他。


 


像當年稀裡糊塗地玩到一起,我們稀裡糊塗地睡到一起了。


 


清早,半夢半醒間,伸手揉了揉身側的人。


 


他見我醒了, 轉身一臉委屈地湊過來:「老婆,不想上班,貼貼。」


 


我嚇得連忙退後,咕咚一聲, 掉到了床底下。


 


有茸茸的鼻子湊上來。


 


是虎子。


 


它已是一隻氣定神闲的成年大貓, 毛發依舊頗有光澤。


 


江熠去廚房做早飯, 我在桌前陽光裡,支著下巴闲闲欣賞他的背影。


 


虎子輕巧地跳到實木桌子上,用腦袋蹭我的臉, 尾巴很開心地翹著。


 


我想起了學校裡的流浪貓。


 


後來,我捐了一筆錢, 學弟學妹們把所有的適齡貓咪都送去絕育了。


 


從此,貓生再也沒有無謂的煩惱。


 


大家還聯手寫了個線上平臺,將小貓咪一一取名編號,登記在系統裡。


 


貓窩附近裝了 24 小時監控。


 


期末季,貓德突出的幾隻貓, 在圖書館一樓大廳帶罐上崗, 可撸可抱可親親, 消解了考試周悽風苦雨的氣氛。


 


後來,學校開放了校友卡,用畢業證書就可以線上申領, 憑卡隨時可進入校園。


 


開放沒多久, 虐貓人又出現了。


 


他不知道有監控,這次明明白白地被拍了下來。


 


是宋儀。


 


圖書館後面,他熟練地踹翻貓窩, 踩住一隻橘貓。


 


正要拿打火機燒貓的耳朵, 學弟學妹衝到了現場。


 


當年的那個下雨天, 踹翻大橘貓窩的人,肯定也是他。


 


我恰好趕到,他便順勢而為, 表演愛心, 陰錯陽差地使我開始了一段不值得的戀情。


 


這次他可是被抓了現行。


 


宋儀見勢不妙, 撒腿就跑。


 


也許是心懷怨念,他竟然躲到松樹林裡, 堆起松枝和幹枯的銀杏葉,放了一把大火。


 


縱火是屬於妨害公共安全的重罪,判刑三年起步。


 


他成功把自己送進了大牢。


 


我回校看望導師, 發現許舒寧的導師也在同一個辦公室。


 


他是那種不太懂人情世故的類型,當了導師以後, 還像個書呆氣的學生。


 


許舒寧的事,給他不小的打擊,自那以後一直鬱鬱寡歡。


 


這天,我帶了糕點去拜訪,告知了許舒寧在方維翻車的始末。


 


他撓了撓頭, 嘿嘿笑了兩聲, 很快別過臉去。


 


我導師本來在窗前伸胳膊踢腿,做著自創的健身操。


 


這時她叉著腰道:「嗐,哭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但總有不行的一天嘛。」


 


窗外晚霞滟滟,染紅了大半天空。


 


我吃一口糕點,小啜一口導師的特級碧潭飄雪。


 


茉莉花的香氣在辦公室裡嫋繞。


 


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