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與真情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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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欺上前來:「難道不是跟你長得很像嗎?」


救命,老板儀表堂堂,竟然是個變態。


 


我一個小美女,怎麼會長得像豬啊?


 


「柳妙然。」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好看的臉孔皺了起來。


 


「你真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他的語氣特別哀怨。


 


離得太近了,連他眼角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靈光忽閃,我想起來了!


 


小時候,我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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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是等比例長大的。


 


我和我媽曾經住過的一個小區,有一個帶沙坑的小公園。


 


搬去那裡沒幾天,就開始有小孩罵我沒有爸爸,是個野種。


 


我騎在他身上,揍得他鼻青臉腫。


 


其他孩子也不敢再靠近我,他們遠遠地喊我「母老虎」。


 


我獨自霸佔沙坑,整天刨呀刨,挖呀挖,忙得熱火朝天。


 


有一天,一個慈祥的老爺爺領著一個小男孩來到這裡。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彎腰摸摸小男孩的頭,對他說:「跟她一起玩吧。」


 


小男孩異常安靜,連笑起來都是輕輕的,睫毛微動,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稀裡糊塗地,我跟他玩起來了。


 


他很聽話。


 


我是大王,他心甘情願做跟班兒。


 


我倆在黃昏的公園匍匐前進,攻佔一個又一個山頭,收集了許多戰利品。


 


傍晚太陽下山,有一輛黑色轎車來把他接走。


 


我們互相揮手,說:「再見!」


 


第二天真的會再見。


 


有天下雨,我們在灌木叢裡撿了一隻貓。


 


很瘦小,眼睛還不大睜得開,叫聲細細的。


 


男孩解開外套,把小貓抱在懷裡,胸前洇湿了一大片。


 


他說:「我們一起養它吧,給它起一個名字。」


 


我說:「叫虎子!」


 


這隻貓有著橘色的花紋,真的很像一隻小老虎。


 


我媽不喜歡小貓小狗,於是由他把虎子帶回去。


 


他說自己在臥室暖和的角落給虎子安了家,鋪上了最柔軟的小毯子。


 


清晨醒來,虎子會眯著眼睛,一邊打呼嚕,一邊用兩隻爪爪輪番地輕輕踩著小毯子。


 


他家廚師每天做新鮮的貓飯給虎子吃,虎子埋頭狂吃,一天一個樣。


 


過了些日子,我倆玩得正開心,媽媽忽然在樓上喊我。


 


我扔下小鏟子就想跑。


 


他依依不舍地拽住我,黑眼睛眨巴眨巴:「再玩一會兒好不好?」


 


我不敢不聽我媽的話,她耐心有限,打起我的屁股來從不手軟。


 


於是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玩偶,慷慨地遞給他。


 


「喏,你看它長得多像我,送你啦,今天先讓它陪你玩吧。」


 


趁他低頭研究那隻小豬長得哪裡像我,我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媽就收拾行李,拎著我上了長途大巴。


 


大巴車開上高速公路,太陽升起來了,明晃晃的。


 


車窗簾子中間篩下的陽光,那一道一道的紋路,像極了虎子身上的花紋。


 


我才想起,還沒有對他說再見。


 


連他的名字也沒有問。


 


一轉眼,已經是十幾年後了。


 


當初那個清瘦害羞,對我言聽計從的小男孩,如今已是長身玉立的成年男人,周身挾著一股凜然氣場。


 


等比例長大的一張臉,真是帥的,幹幹淨淨的那種帥。


 


劍眉星目,薄唇帶著怒意,抿成了一條線。


 


我心中翻滾著難言的思緒,張張嘴,沒頭沒腦地問出一句:「所以,您叫什麼?」


 


他很無語:「我叫江熠,妙然你這個大笨蛋!」


 


06


 


當晚,媽媽忽然說:「妙然,有件正經事,你爺爺要見你。」


 


我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身世,沒有想象中那麼慘。


 


很多年以前,我媽未婚先孕,男友家裡卻嫌棄她是孤兒,門不當戶不對。


 


爸爸的爸爸,給了我媽五十萬,讓她離開自己的兒子。


 


我媽說,好的,叔叔。


 


她拿著這五十萬去做生意,後來又投資房地產,舒舒服服地把我養大。


 


我初中時,已經住上小別墅。


 


媽媽消失以後,爸爸在尋找她的路上出了車禍。


 


後來才知道,差一點,他就找到我們了。


 


現在,爺爺很老了,想把親孫女找回去,繼承一生打拼的成果。


 


媽媽神色黯然:「他嘲諷我,趕我走,卻因此失去了兒子,我不想再怨恨他。」


 


「再說了,妙然,那些也是你應得的。」


 


我在爺爺的臥室裡見到他。


 


他真的很老,頭發胡子都雪白,皮膚皺巴巴的,坐在扶手椅裡,蓋著厚厚的毛毯,很虛弱。


 


我一眼就認出來,他就是那年,帶江熠來見我的爺爺。


 


當初,他不僅送來了江熠,還帶來成桶的玩具。


 


包括我最喜歡的一把小紅鏟子,又漂亮又稱手。


 


在我童年記憶裡,他是神仙老人一般的存在。


 


分別後,我總幻想著老爺爺再出現。


 


他笑眯眯問我:「你丟的是金鏟子,還是銀鏟子?」


 


「不,我丟的是一把小紅鏟子。」


 


許多年來,我常常這麼自言自語,然後自顧自笑起來。


 


爺爺輕輕地說:「妙然,對不起你哦。」


 


「本來隻是想考驗考驗你媽媽,怪我疑心病太重,擔心她別有所圖。」


 


「可是她很有志氣,把你養得這麼好。」


 


他顫巍巍地指向床頭櫃上的照片,示意我過去看。


 


照片上,一個年輕男人戴著紅色流蘇的博士帽,在青青草坪上爽朗地笑著。


 


「妙然你看,你多麼像爸爸。都是爺爺不好,對不起哦。」


 


遲暮的老人,一直向我道歉。


 


我心裡酸酸的,看他抬頭那麼吃力,便在他腳邊蹲下。


 


他低頭,微笑,輕輕地用大手摸摸我的頭發。


 


「妙然,爺爺有好多好多錢哦,以後都是你的,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朝我眨眨眼睛,「除此之外,爺爺還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江熠慢慢走了進來,也在椅子邊蹲下。


 


爺爺將我們的手拉住,把我的手放到他手心。


 


「小熠,你是個好孩子,以後幫我照顧好妙然。」


 


我很開心。


 


原來我不是什麼野孩子,我的爸爸更不是什麼有案底的囚犯。


 


宋儀辜負我的信任,當著許舒寧的面,拿我的身世羞辱我,他可是看走了眼。


 


爺爺的身體很快好起來,臉色紅潤,聲音厚實,每頓飯都吃得很香。


 


他說,找回了我以後,再也不怕夢到我受人欺負,沾上枕頭就能睡著,一覺睡到紅日滿窗。


 


江熠也告訴我他的身世。


 


「當年,我爸被人陷害,集團破產,他跳樓自S。我媽被追債的人騷擾,患上重度抑鬱,也自S了。成為孤兒時,我才隻有五歲。爺爺和我家是世交,他買下江氏集團,安頓好員工,費了許多心思來經營,在我成年以後重新交給我。江氏集團就是方維的前身。」


 


「五歲的我,整天不說話,一個人對著牆角發呆。那時我最怕天黑,天一黑,就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直到那天,爺爺帶我去公園見你。妙然,跟你一起玩沙子,不知多麼快樂。我喜歡看你叉著腰指揮我。跟在你後面跑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心裡的陰影像被汗水洗刷了。我不再害怕天黑,第二天太陽升起,就可以再次見到你。」


 


他低下頭,凝眸看我,眼眶微紅,語氣酸澀,「可你不告而別。」


 


我被他盯得敗下陣來,一陣心虛。


 


那些年我們常常搬家,說走就走。


 


現在知道原因了,媽媽一直在躲著爺爺。


 


童年雖然顛沛流離,可是每晚能夠睡在媽媽的懷裡,被她用身體暖著,做噩夢醒來,喊一聲「媽媽」,媽媽馬上就會應一聲「哎,媽媽在」。


 


而小小的江熠做噩夢的時候,誰來安慰他呢?


 


想到這裡,我心疼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上一秒,江熠還像個小刺蝟一樣,氣鼓鼓的。


 


被我的手掌輕輕一碰,瞬間溫柔起來。


 


他滿足地笑了,輕聲喟嘆:「好在,終於又找到你了。」


 


07


 


和爺爺重逢是快樂的,但聽他講爸爸的事,我心裡又很難過。


 


我那帥氣爽朗的爸爸,連抱一抱我的機會都沒有過。


 


江熠看出我情緒低落,提議讓我不妨再給他當一陣子助手,不開心的時候,他隨時可以陪我聊一聊。


 


於是,我在他的辦公室裡擺下一張桌子。


 


沒多久,我在審批一份常規文件時,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


 


宋儀和許舒寧,入職一個多月,雙雙被提名季度最佳新人獎。


 


宋儀的水平我了如指掌。


 


許舒寧的不靠譜,那是在整個學院都出了名的。


 


她不學無術到什麼程度呢,學碩三年,常年逃課,畢業論文中期答辯,拿出三張 PPT,旁聽的本科生看了都直搖頭。


 


她導師很年輕,第一年帶研究生,就遇上她這個坑貨。


 


導師要求她延畢半年,換個正經題目,從頭扎實做起。


 


許舒寧家裡找關系,找到了我導頭上,我導德高望重,不屑於此,可有一位副院長卻收下了禮物,把許舒寧導師叫到辦公室,破口大罵,當面施壓,要求對方手把手帶著許舒寧畢業。


 


答辯時,副院長把許舒寧誇得天花亂墜,說她不讀博真是本校重大損失。


 


許舒寧拿了優秀畢業論文獎,在朋友圈狂曬一波,卻在整個學院的師生間傳為笑柄。


 


我平心靜氣地喝了口咖啡,定睛細看材料,笑了。


 


用來申獎的項目,早在六個月前就啟動了。


 


癲公癲婆聯手在這裡偷上了。


 


我給人事主管發了郵件,要求他啟動對宋儀和許舒寧直屬主管的調查,順便查一查許舒寧的入職流程。


 


確認對方已讀,我悠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端起咖啡杯往茶水間走。


 


和宋儀在茶水間狹路相逢。


 


他很意外,估計是因為在入職培訓上沒看見我,便以為我果然沒進得來。


 


他擠出一個微笑,假惺惺問道:「妙然,你最近還好吧?」


 


眼神卻直瞟向我胸前戴的工牌,隨即嘆口氣,說道,「妙然,你怎麼會來方維做外包呢,多可惜呀。」


 


外包?我低頭看看胸前。


 


工牌帶子是粉色,在行政前臺隨手拿的,覺得這個顏色好看。


 


再看看宋儀,他戴的工牌,是海藍色的帶子和邊框。


 


原來如此。


 


工牌的顏色用來區分正式員工和外包員工。


 


入職以後,海藍色的工牌估計沒少讓他沾沾自喜,以至於見人就盯著工牌看。


 


他怎麼不把工牌焊在臉上?


 


我笑了,譏诮道:「怎麼,巴結上富婆了,還需要出來打工?」


 


宋儀惱了,瞪大眼睛,口氣很衝。


 


「柳妙然,好聚好散,講話不要這麼難聽。我對舒寧是真心的,對你曾經也是。」


 


「沒錯。」


 


尖銳的女聲從身後響起。


 


許舒寧穿著名牌套裝,款款上前,幫腔道:「柳妙然,我知道你以前追到宋儀不容易,但是宋儀隻是因為感動才跟你在一起的。畢竟你上趕著非要輔導人家學習。」


 


「可是,他對你始終缺少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本來就是嘛,人家是找對象,又不是找輔導老師。你的那一套離開學校可就沒用了,早點S心是好事。」


 


渣男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當初可是他追的我,這下子說成我貼上他。


 


無恥,實在是太無恥了!


 


我狂搖頭,手一抖,半杯熱咖啡都潑在許舒寧裙子上。


 


她跳起來嚷:「柳妙然,你要S啊,這麼貴的裙子,你賠得起嗎?你領導是誰,我看你不用幹了!」


 


我無所謂地攤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