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幫我簪上這朵牡丹花吧。」

 

甄嬛喜滋滋的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珠飾。

 

「小主，今天眾妃嫔第一次觐見皇後娘娘，不宜太招搖了。」

 

我從飾品中挑出一支海棠簪子，這個簪子顏色樸素，卻又不失端莊的氣度。

 

甄嬛一把拂開我的手。

 

「你懂什麼，先敬羅衣後敬人。今天後宮姐妹初次見面，我若不打扮得出彩些，一定會被她們小瞧了去。」

 

1

 

我叫做浣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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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出自「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

 

我的母親是罪臣之女，她曾與當朝的甄大人相愛，後來就有了我，母親思念了父親一輩子，但父親一輩子也沒給母親名分。

 

七歲那年，他把我接回了家中，成了他家中嫡女的侍婢。

 

那嫡女名叫甄嬛。

 

「嬛嬛一嫋楚宮腰聽說過麼，我的名字是從這首詩裡來的。」

 

甄嬛站在我的面前，驕傲地介紹自己。

 

她可真漂亮，月牙一樣的眼睛，單純懵懂的眼神，得天獨厚的優勢，還有父母心無旁騖的寵愛。

 

父親叫我跪下見過大小姐。

 

我一一照做，心裡卻想著那首詩。

 

「楚宮腰」出自「楚王好細腰」的典故，這名字逢迎之氣過重，母親逢迎了父親一輩子，卻落得那樣悲涼的下場。

 

所以我一早便知，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2

 

甄嬛的樣貌堪稱絕色，我自愧不如。

 

但我也不曾羨慕過她，因為好皮囊，天授予，既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又何必徒增煩惱。

 

後宮選秀，甄嬛理所應當的中選了。

 

入宮的前一天，父親把我的身世告知了長姐。

 

「父親瞞了這麼多年，為何選擇在今天告訴長姐真相？」

 

「嬛兒她自小嬌生慣養，不如你進退得宜，父親盼望你兩姐妹進宮後相互扶持。」

 

甄遠道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

 

「父親不求你們能君恩厚重。但求我的掌上明珠能天天開心。」

 

我當然不會肖想自己是他嘴裡的掌上明珠，但他要我照顧好甄嬛，我照顧好便是。

 

我的一生好似浮萍，風把我吹到哪裡，我就停到哪裡。

 

3

 

景仁宮中，華妃和皇後分庭抗禮，唇槍舌戰。

 

堂下的嫔妃低頭默默，不敢輕易出聲。

 

「今年的秀女真是人才輩出呢，聽聞有個菀常在很得皇上聖意，不知是堂下哪位啊。」

 

甄嬛勾唇淺笑，然後出列回話。

 

「臣女甄嬛，見過皇後娘娘，見過華妃娘娘。」

 

華妃護甲戳在腦門兒上，將甄嬛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錯，是個美人兒，怪不得皇後抬舉你，想把承乾宮賜給你住。」

 

「臣妾不敢當，華妃娘娘鳳儀萬千，最得皇上聖意，這是咱們姐妹都知道的事，華妃娘娘謬贊了。」

 

「呵呵，好伶俐的一張小嘴。」

 

華妃愉快地笑出了聲。

 

我趕忙偷看皇後的臉色，一張臉陰沉地像烏雲過境。真是的，我這個傻姐姐，當著皇後的面誇華妃娘娘鳳儀萬千，這不是打皇後的臉麼。

 

華妃鬥嘴佔了上風，很是得意。

 

媚眼一瞟，看到了甄嬛頭上簪著的牡丹花。

 

4

 

「妹妹喜歡牡丹花？」

 

甄嬛摸了摸自己的頭飾，不解其意。

 

答曰：「正是。」

 

「呵呵，牡丹可是花中之王，妹妹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志向，是好事情。」

 

華妃這句話一出，景仁宮的空氣都凝結了。

 

遲鈍如甄嬛，也知這是對皇後娘娘的大不敬，況且她如此漂亮，不是俗物，若皇後聽進了心裡去，恐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皇後娘娘，臣妾並無此意。」

 

甄嬛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向皇後磕頭。

 

華妃依舊笑看好戲，樂得讓皇後下不來臺。

 

若是甄嬛剛入宮就得罪了皇後，那甄家也就一並完了。

 

我心下一橫，跪了下來。

 

「皇後娘娘，牡丹這花，芳香濃鬱，品種繁多，我們小主佩戴牡丹，意在贊後宮姐妹端莊秀麗，恭賀我朝繁榮興旺。」

 

我的大腦迅速旋轉，又接了幾句。

 

「若說花中皇後，那該是月季。蘇軾有詩曾言，唯有此花開不厭，一年長佔四時春。」

 

皇後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讓跪著的甄嬛和我站起身來。

 

「這個小宮女說的頗得我心，好一個唯有此花開不厭，一年長佔四時春。」

 

「你叫什麼名字？」

 

我恭敬回話：「奴婢賤名，浣碧。」

 

「呵呵。」華妃又笑出了聲。

 

「菀常在，聽到沒有，皇後娘娘誇贊浣碧比你更伶俐呢。」

 

5

 

「恭喜小主，賀喜小主，今兒個皇上翻的是宛常在的牌子，新進宮的小主中，您是頭一份兒的恩寵呢。」

 

敬事房的徐公公恭敬地走進正殿，言辭中頗有些奉承的意思。

 

我從桌上的紅漆匣子裡掏出一把金瓜子，揣在徐進良手裡。

 

「有勞公公來一趟，這點子心意，請公公喝茶了。」

 

徐進良笑得眼睛都彎了，這把瓜子，能抵得上他一年的俸祿。

 

徐進良走後，我張羅宮女太監們去準備熱水，花瓣，香露，香巾等用品。

 

「小主，浣碧伺候您洗漱吧。」

 

宮裡侍寢的步驟繁瑣得很，單單是把頭發拆開，洗淨，再烘幹，就要好大一會兒功夫。

 

「浣碧，你說皇上是真的喜歡我嗎？」

 

甄嬛雙手託著下巴，滿腹的少女憂愁。

 

她和皇上不過雲意殿外遙遙一見，談何真的喜歡？不過甄嬛從小在父母恩愛的環境裡長大，有這樣的痴念也不足為奇了。

 

我蹲下，笑著哄她：

 

「皇上當然是真的喜歡小主啦，否則那麼多的新人入宮，為何讓小主第一個伴駕呢？」

 

「可是，我怕得很。」

 

甄嬛一雙水旺旺的眼睛看著我，很是惹人憐愛。

 

「小主，侍寢的規矩嬤嬤都教過了，待會兒小主躺著等皇上就是，不必緊張。」

 

「嬤嬤教的，你也聽過了，不如今晚，你替我去吧。」

 

甄嬛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把我嚇得不輕。

 

雖然小主的陪嫁丫鬟侍奉皇上也是尋常事，但第一夜就試圖魚目混珠，若惹得皇上不高興了，這可是欺君大罪啊。

 

「小主，萬萬不可如此。父親曾在進宮前叮囑過我們，萬事謹言慎行，此舉太過離經叛道，恐惹禍上身。」

 

「父親亦說過，你從小就點子多，讓你進宮後多幫著我。」

 

昨天華妃那樣聲勢浩大地出言羞辱，確實令人心驚，可是不去侍寢，又該如何向皇上交代？

 

「我不管，要不然你替我去，要不然就告訴那個徐進良，我今日身體不適，不能伴駕。」

 

6

 

躺在養心殿的大床上，我緊張得渾身都在顫抖。

 

皇上用食指挑開蓋在我頭上的被子，皺了皺眉頭。

 

「怎麼是你？」

 

若說甄嬛是名門淑女，那我就是小家碧玉，雖然比不過她，但也頗有幾分姿色。

 

聽皇上的口氣，他對甄嬛的容貌映像頗深，硬賴是賴不過去了，我不管怎麼解釋，都會讓場面更加尷尬。

 

小時候幫著小廚房一起做飯時，曾在柴火堆裡找到過一本丫鬟們偷藏的「飛燕傳」，裡面有一句話令我映象深刻。

 

床笫之間，肢體比語言更能消弭怒火。

 

我拿秀眼瞟了皇上一下，然後伸手將緋色的窗幔扯了下來。

 

皇上回頭看去時，我已經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等他再次將頭扭回來時，吃驚已經掩蓋了慍怒。

 

我隻恨我一雙手太小，遮住眼睛便遮不住胸口，遮住胸口，臉上的紅暈又讓人瞧了去。

 

一夜雲雨，折騰到後半夜，皇上終於累了，枕著我的胳膊沉沉睡去。

 

7

 

「蘇培盛，去內務府將貢榜進貢的翡翠手串拿來。」

 

皇上似乎很喜歡我，第二天剛伺候皇上穿著完畢，他便喚了蘇培盛將貢榜新進貢的翡翠手串拿來給我。

 

貢榜盛產翡翠，可像蘇培盛手上的那串兒，卻是罕見。

 

珠兒個個渾圓飽滿，大小均勻，用金子做了珠託將珠兒一個一個隔開，碧瑩瑩的珠子用金色襯託，更顯得華貴了些。

 

「你叫浣碧，這個碧色的手串最適合你，之前宮裡好的翡翠都賞了華妃，以後，朕都給你。」

 

皇上靠近我，逗弄貓兒般搔搔我的下巴。

 

「朕封你為常在，賜居碎玉軒偏殿，還與你們小主住在一起。」

 

我昨晚一夜都沒睡好，心裡七上八下，怕的就是這個時刻。

 

若侍奉不好，兩罪並罰，連甄家一同受過。

 

若侍奉得宜，皇上點了我作官女子，因此牽扯出母親罪臣之女的身份，那便是連父親的官路都一並葬送了。

 

「皇上，奴婢身份微賤，怎配忝居小主之位，還望皇上收回成命。」

 

「你不願意？」

 

皇上皺著眉頭，恐怕這是平生第一次遭到女人拒絕。

 

我大氣不敢出，將頭叩在地面不肯抬起，以此明志。

 

「好，朕亦不喜歡勉強，你回你主子身邊伺候吧。」

 

皇上臉色怏怏，背著手從我身旁快速走過。

 

「皇上，那這手串……」

 

蘇培盛在旁邊拿著手串侍立著，惶惶不敢動彈。

 

皇上向後擺了擺手，大步走了出去。

 

「浣碧姑娘，拿著吧，這手串兒皇上賞你了。」

 

蘇培盛嘆一口氣，可惜地打量著我。

 

「浣碧姑娘，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啊。」

 

我收起手串，臉上浮起一抹苦笑。

 

德不配位，必遭災殃，以我的身世，怎配在這宮中當貴人享福呢？若是真存了不該有的心思，那才是我悲劇的開始。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