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蒼懿親自候在一旁。

他告訴我，已經重新幫我厚葬了奶奶，就等我醒來詢問奶奶的名諱，然後刻碑了。

 

我又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奶奶具體叫什麼，奶奶沒告訴過我，我有記憶以來，周圍人要麼叫她李嬸子要麼叫她李婆子。」

 

最後奶奶墓碑上隻刻了李氏。

 

一切完成後，我又朝蒼懿跪下謝恩，這次蒼懿沒攔著我，隻是好笑地看著我反問：「你打算如何謝朕？」

 

我跪在地上一時失語。

 

「我、不，民女、民女不知道……」

 

蒼懿無奈嘆了口氣，又溫柔將我扶起：「朕同你說過的，你不必跪朕，也不必自稱民女。留下吧，陪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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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我留在了皇宮。

 

5

 

我留在皇宮的第二日，青遠思便找了過來。

 

趁著蒼懿不在。

 

「當真長得一模一樣。」

 

青遠思看著我，眉眼間帶著溫柔，像是看自己的親妹妹一般。

 

但我知道這不過是她的偽裝，若真是良善之輩，又怎會為了一己私欲放縱他人殘害滿山白狐？

 

青遠思說著，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即便隔了這麼久，我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細微的，屬於白狐的血腥味。

 

我按下心中翻湧的恨意，像受了驚嚇般，呆滯在原地，一副想躲又不敢躲的可憐模樣。

 

青遠思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不過很快又化作了悲戚。

 

她拉著我的手，像是姐妹般親昵地坐下，她問我：「陛下可曾同你說過，你長得，很像我們幼時一位故人？」

 

我小心翼翼地點點頭，隨即又搖頭，又點頭。

 

「是、是那位聖女殿下嗎？蒼、蒼懿哥哥先前把我誤認成了她。」

 

聽到我叫蒼懿「蒼懿哥哥」時，青遠思臉上的表情險些失控，不過很快恢復如初，倒是她身後的侍女厲聲斥責了我一句。

 

「真沒規矩！怎能如此稱呼陛下？！」

 

我嚇得瑟縮，青遠思淡淡道：「佩環，不得無禮，姑娘這般稱呼陛下，想必是陛下的意思，再說，瑤瑤本就是我和陛下的妹妹。」

 

青遠思明顯是在提醒我替身的身份，我順勢局促低頭。

 

見狀，青遠思又輕輕拍拍我的手背，安撫道：「別緊張，既然陛下認你為妹妹，那日後便也是本宮的妹妹了，日後在這後宮之中若有什麼需要，隻管隨時找來便好。」

 

說著，她的手也觸上了我的臉頰，像是透過我的臉回憶什麼人一般，柔聲道：「當年瑤瑤離開時，也是這麼大，若不是……」

 

她沒再說下去，岔開了話題。

 

「罷了罷了，不說這些傷心事了。」

 

然後便開始詢問起我的身世，聽我說自己曾在難民窟居住，眾人臉上閃過不屑，青遠思也不動聲色放開了我的手。

 

蒼懿早朝後，便直接過來了，青遠思瞧見，忙起身行禮，然後同蒼懿客套了兩句，便十分識趣地離開了。

 

青遠思離開後，蒼懿便拉著我坐下了。

 

「皇後同你說了什麼？」

 

我一五一十告訴了蒼懿，不帶絲毫隱瞞，也不帶絲毫自以為是的解讀。

 

蒼懿對我的表現十分滿意，臉上的表情更柔和了幾分，目光裡也多了幾分寵溺。

 

6

 

自從將我帶入宮中，蒼懿便很少去鳳儀宮了，除了上朝或與朝臣議事，幾乎去哪兒都會帶著我。

 

因為他並未將我納入後宮，加上我原身份卑微，所以宮中許多人對我心生龃龉。蒼懿不在時，便常說些難聽的話指桑罵槐。

 

「一隻小麻雀，以為自己飛上枝頭就變鳳凰了！真真不要臉！」

 

我性子軟弱又自卑，不會同蒼懿告狀，眾人發現這一點後，便越發猖狂，蒼懿不在時，甚至會直接對我惡語相向。

 

其實我們大多心裡都清楚，蒼懿定然也知道此事，他畢竟是一國之主，幾乎整個蒼國的大小事宜他想知道便逃不過他的眼睛，更何況是皇宮之內。

 

所以接二連三對我惡語相向卻依舊相安無事後，那些宮人們便清楚，我於蒼懿而言，其實無足輕重。

 

但我知道，即便我現在在蒼懿眼中隻是個玩具，那也是難得的、稱得上珍貴的玩具，蒼懿這般縱容那些人，不過也是對我的試探，試探我是否隻有這張臉具有價值。

 

在蒼懿越發和煦的笑容中，我知道，我沉默的選擇是對的。

 

【「乖巧」「聽話」「懵懂」，不愧是狐族。】

 

7

 

和蒼懿相處三個月後，我看向蒼懿目光裡開始摻雜愛意。

 

蒼懿也很快發現了這一點，嘴上雖然什麼都不說，但周身都暗暗散發著得意的味道。

 

青遠思也注意到了。

 

她到底和蒼懿七年夫妻，其他人看不懂，她卻是懂得，即便蒼懿不曾說過對雲瑤有情，但絕非無情。

 

她又開始敲打我，時不時找我講述她同蒼懿之間的故事。

 

她和我講她與蒼懿的相識相知相守相愛。

 

她和我講她與蒼懿的青梅竹馬情誼。

 

她和我講她與蒼懿如何般配、如何天生一對。

 

「當初我不過得了一場小病，陛下不忍見我受苦，便屠了滿雪山的白狐為我尋找能吐人言的白狐之心為我治病。」

 

她得意地對我說。

 

我登時怔在原地。

 

「怎麼了？」

 

我看著她，不確定自己到底用什麼表情，心裡再三告知自己不要暴露、不要暴露，才堪堪隱藏住情緒。

 

我問她：「原來娘娘不曾病重，真的太好了，先前我還擔心娘娘的身體……」

 

我透過她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模樣。臉上又呆又傻，眼尾又紅彤彤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來了。

 

青遠思愣了一下，我快步過去抓住她的手，笑道：「我就說，像娘娘這麼溫柔的人，就該一生順遂！」

 

青遠思沒多懷疑，臉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不過很快便收斂了起來。

 

高高在上的她自然想不到會有人為那些她眼中無足輕重的畜生傷心。

 

回宮後，我蹲在角落大哭了一場，被蒼懿發現了。

 

他問我為什麼傷心。

 

我把今天青遠思告訴我的事情告訴了蒼懿，隨即道：「我隻是想，若是我能早些遇見蒼懿哥哥，是不是奶奶她……」

 

蒼懿將我抱入懷中輕聲安慰道：「瑤兒，人S不能復生，但朕向你保證，日後於你而言重要之人，朕都會幫你保護好，還記得之前的白虎嗎？如今已經無人敢獵了。」

 

我低低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良久我悶悶問他：「蒼懿哥哥會一直陪著我嗎？」

 

蒼懿揉了揉我的腦袋，溫聲道：「會的。」

 

會的……

 

會的……

 

可笑我還曾懷疑這般溫柔的蒼懿是否真的會為了一己私欲屠戮滿山無辜，可笑我還曾疑惑那困隅於後宮的青遠思是否無辜……

 

如今看來，都是劊子手，唯有我那滿山族狐才是值得同情可憐的。

 

8

 

因著青遠思的敲打，我開始刻意避著蒼懿。

 

倒不是不見他，畢竟他為一國之主，他想見我，我自然避無可避，我隻常低下頭不去看他。

 

蒼懿很快發現了不對勁，詢問了起來。

 

我不知如何解釋，垂著腦袋不說話。

 

蒼懿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他面色不虞：「啞巴了？」

 

我眼淚瞬時落了下來。

 

我哭著和蒼懿對峙了會兒，他看著我這張同他白月光一樣的臉，終是先退了一步，擦了我的眼淚問：「朕不是兇你，別哭，告訴朕，受什麼委屈了？」

 

我搖搖頭。

 

蒼懿又要像抱小孩一般抱我，我推拒起來。

 

蒼懿嘖了一聲，強硬將我拽到了懷裡，我哭道：「不能、不能這樣的……」

 

「為何不能？」

 

我又哭，不肯坦白。

 

蒼懿嘆了口氣，松開了我，裝作難過道：「好吧，你既不喜歡朕了，那朕便送你離開罷。」

 

我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茫然看了蒼懿一會兒，又哭了起來。

 

蒼懿笑罵道：「你這小孩，怎麼這麼不講理？」

 

蒼懿見我哭得狠了，不再玩笑，又恢復了往常溫柔的模樣：「瑤兒，你平日最聽話了，告訴朕，為何哭？」

 

我隻好抽抽搭搭說出了潛藏在心底的齷齪心思。

 

「我想一輩子同蒼懿哥哥在一起，可是、可是蒼懿哥哥是皇後娘娘的，我不能這樣。」

 

聞言，蒼懿笑了起來：「誰說朕是皇後的了？朕乃天下共主，何人敢說朕是她的？」

 

我疑惑看著他，他揉了揉我的腦袋，然後摁著我的後腦勺傾身吻了過來。

 

我受到了驚嚇般瞪大了眼，隨即被吻得神智混沌。中途回神時，已衣衫半解，我抓著蒼懿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快好了，沒關系的。

 

我這麼寬慰自己。

 

我和蒼懿在一起的事情很快傳到了青遠思的耳中，據邪尊說，她摔了半個宮殿的東西。

 

【據她自己說，自從那雲瑤S後，她還從未這般失態過。】

 

不過這事並沒有被傳出來，皇後依舊是那個端莊大方的皇後，隻有她宮內的人，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苦。

 

第二日，宮裡又開始四散我的流言，不過這次沒傳到我的耳朵裡，因為很快就被蒼懿派人暗中解決了，在我睡醒之前。

 

自此宮中再無人敢冒犯、貶低我。

 

【瞧瞧，這便是絕對的上位者，隻消動動手指，便能解決困頓旁人許久的甚至一生的麻煩。】

 

9

 

我再一次見到了當初在圍獵場那個提醒蒼懿是否認錯人的青年人。

 

他叫遲軒，官任太僕。

 

蒼懿讓他將我認養為姊妹，之後好召我入宮封我為妃。

 

雖說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蒼懿，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懷疑與警惕。

 

抵達遲府後，他同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到底是誰？」

 

我假裝訝異地看著他，茫然道：「啊？我、我是林小花，蒼懿哥哥給我改名叫林瑤兒，我……我以前家住……」

 

我小心翼翼看著他的臉色，介紹了一遍自己的身世。遲軒直勾勾盯著我，讓我腳生虛汗。

 

良久，他冷哼一聲：「你說得最好是實話！」

 

我在原地怔了會兒，然後才回過神一般，在他身後有些生氣地大喊：「我才沒有說謊！」

 

遲軒沒和我多爭辯，隻是派人給我安排了院子，之後他便開始忙自己的事情，除了將我入族譜時又找了我一趟，便幾乎不再搭理我。

 

他給我安排了四個照顧我日常起居的丫鬟，四個丫鬟倒是比宮中那些人好，也或許是因為不清楚我的「身世」，所以一直對我恭恭敬敬的。

 

後來相熟後，還會同我聊些八卦。

 

我從她們口中打聽到關於當初獵S白狐的消息，比如告訴蒼懿白狐之心能救青遠思的是國師白鏡，屠S我族的是京畿左將軍陳澤翰手下的千羽軍……

 

「雖說帝後情深，但未免有些殘忍了。」

 

「誰說不是呢？」

 

我把這些名字一一記下。

 

邪尊嘲諷道：【怎的？你還真打算將這些人都S了？】

 

【這是他們欠我們的！】

 

邪尊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我在遲府住了四個多月，臨春時分，蒼懿將我召到了宮中，直接封為瑤妃，據說那日青遠思又砸了大半個鳳儀宮。

 

按禮，我第二日該給青遠思請安，但蒼懿特許我不必請安，纏著我一次又一次翻入紅帳，而後，他埋怨我道：「真是隻妖精。」

 

我羞澀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怦然心跳，幻想著日後將它刨出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