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雪色動人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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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心了?」梁開明今天的聲音意外的溫柔低沉,他像是透過電波就能了解我心中所想。


 


我嘆了口氣,「其實,今天公司領導找我談話了,說我狀態不對。如果再不開單,就要面臨勸退了。」


 


「想喝酒嗎?」


 


「喝不下。」


 


「那去打球。」


 


我猶豫了下,說:「好。」


 


梁開明輕笑一聲:「一會兒地址發你。」


 


本以為是打羽毛球,結果到了地方才傻眼,竟是乒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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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開明一身黑色運動裝,顯得皮膚又白,人也年輕了好幾歲。


 


他臉上掛著闲散的笑,神採飛揚的,一手捏著乒乓球拍,邊向我招手。


 


我對於乒乓球的記憶,恐怕還得追溯到少年文化宮,當時喜歡的男孩子打遍少年宮無敵手,自己便也跟著買了一把對著白牆墊了好幾天的球。


 


可惜,天賦稀缺,沒幾天就丟開了,連同喜歡的男孩一起。


 


不過梁開明的技術也並沒有十分高明,發的球質量隻能說是普通,還能讓我接到幾個。


 


兩人隔著球桌,一面因為不停撿球而氣喘籲籲,一面又為自己和對手的菜鳥技術笑得直不起腰。


 


休息時,我邊喝水邊說:「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你要打乒乓球了,它撞擊桌面的聲音真的很解壓。」


 


梁開明望著我,嘴角吟著笑,「其實是因為時間太晚了,我沒有預約到羽毛球場地。」


 


兩人同時發出一陣爆笑。


 


頭發黏糊糊地貼著額頭,我仰起脖子喘息。


 


梁開明伸過手來,將我額前的劉海別至耳後。


 


我愣住。


 


卻見梁開明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去。


 


運動分泌多巴胺,我的情緒終於好了一點。


 


第二天,我驅車去了萬豪。


 


「上個月,我的身份證落這兒了,能麻煩幫我找一下嗎?」我說著謊言,眼神卻格外淡定。


 


入住信息清晰可查,我的話似是很有道理,但是前臺卻也斬釘截鐵地告訴我:


 


「我們最近收到的遺失物中,並沒有您的身份證。」


 


「可以麻煩看下監控嗎?」


 


「這個是需要向我們的安保部門申請審批後才可以查看的。」


 


我顯示出無助與無賴,「可以麻煩幫我申請一下嗎?身份證重新辦理,真的很麻煩的。」


 


前臺似是小聲地嘆了口氣,然後帶著職業微笑給部門經理打電話。


 


審批流程等待了許久,我才得到了查看監控的許可。


 


可是查看到的監控當中,前臺明確地將身份證給到了我,而後我便離開了酒店。


 


「當天你沒有入住嗎?」安保經理狐疑地問我。


 


「啊,我把房卡給了我老公,就出去辦事了,後來是他自己一個人住的。」


 


安保經理盯著我,臉上掛著同情,「一個人啊?你老公?那你應該問他嘛。」


 


我嘆氣,「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對咯。」旁邊的安保小弟賊兮兮地笑。


 


我見查不出結果,隻好離開安保室。


 


一籌莫展的我,站在長長的通廊,給梁開明發消息:「失敗。」


 


穿堂風蕭索,將我的心吹得冰冷,我似乎在這件事上耗費了太多的工夫,偏離了自己原本的跑道。


 


梁開明沒有回消息。


 


我走到了停車場,將手伸進口袋,卻沒有摸到車鑰匙。


 


我忽然想起車鑰匙應該是落在了安保室的桌子上。


 


我趕忙返回去拿的時候,還沒走近,就聽見安保小弟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女人啊,就是傻。」安保經理大聲地用方言說道。


 


我輕聲走近,卻見安保小弟背對著大門,在用手機對著監控錄像。


 


那手機轉錄的監控裡,赫然是陳岸和那個前臺給我推薦的健身教練....


 


09


 


我快速地在門口將眼前景象抓拍了下來。


 


安保經理見到我,明顯有些慌張。


 


我上前抓起車鑰匙,然後半要挾半請求翻錄了監控視頻。


 


我給梁開明打了個電話。


 


通電話的時候,我的手都在抖。


 


「梁開明,你說得對,我是應該對自己有點信心,我不幹刑偵可惜了。」


 


梁開明在那頭發出悶悶的笑。


 


「我是不是應該把視頻發給他老婆?」我問。


 


梁開明沉默了下,然後說:「我們部門下周有個家庭聚會,你要來嗎?」


 


我愣住。


 


電話那頭輕咳一聲,「別誤會,我隻是覺得大場面還是需要你親自見證一下。」


 


「哦哦,」我迅速調整,「我隻是在考慮今後合作的『避嫌』原則。」


 


梁開明發出低低的笑聲來。


 


事實證明,梁開明做事很穩妥,他和自己的助理打了招呼,我作為助理的親屬出席。


 


梁開明的助理是個很年輕的男生,剛畢業沒多久,單身狗,全程都盡責地將我牢牢地護在身邊。


 


我走哪兒,他跟哪兒,說是「領導交代的工作內容」。


 


家庭聚會安排在太湖邊的別墅,行程很滿,又是燒烤,又是打球,又是騎車。


 


隻是這一切,在我看來,都不及陳岸夫婦看到我時的驚愕來得精彩。


 


「你怎麼在這兒?!」陳岸的妻子率先發出驚呼。


 


我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她,她身上這件玫紅色的羊絨大衣依舊與她的膚色極不相稱。


 


還沒等我回答,我就被小助理拖走了。


 


不遠處,梁開明淡淡一笑,像是滿意極了。


 


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不知為何,我對他充滿了信任,我竟真的放肆地玩了一整天。


 


到了晚間,大家喝著酒,唱起了 KTV。


 


陳岸夫婦無比甜蜜地唱了一首《你最珍貴》。


 


隔著偌大的房間,我與梁開明交換了一個嘲諷的眼神。


 


一曲畢,在場眾人都奉上了客套的掌聲。


 


掌聲還未停息,忽然燈一暗,眾人驚呼。


 


梁開明十分淡定,帶著助理地去查看電路。


 


黑暗中,我打開手機,從相冊中翻出了那個視頻。


 


在燈亮起的一瞬間,點擊了投屏。


 


我唇角掛著冷笑,看著陳岸錯愕驚恐的臉龐,隨後與他妻子四目相對。


 


「你這個賤貨!」隨著陳岸的妻子一聲尖利的叫喊,扭曲的面孔越來越近。


 


她從茶幾上隨手撈起一隻玻璃啤酒瓶,高高抡起,而後狠狠地向我砸來。


 


隨著在場眾人的驚呼,我所預料的疼痛卻並沒有傳來。


 


梁開明從身後抱住了陳岸的妻子,她手一滑,玻璃酒瓶砸在了地磚上,一時間碎片四濺。


 


陳岸的妻子幾乎瘋狂地甩開桎梏著她的雙手,邊哭邊吼。


 


梁開明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用身體將我們隔開。


 


眾人見狀,趕緊將陳岸的妻子拉開。


 


我驚魂未定。


 


面前的梁開明滿頭汗,緊緊護著我,眼神閃爍,像是在說「對不起」。


 


10


 


「陳岸被開除了。」


 


這是在計劃之內的。


 


雖是部門家庭聚會,可是隔天集團上下都知道了,還鬧到了各大媒體平臺上。


 


恆森是個有影響力的大集團,為避免更多的負面影響,快刀斬亂麻。


 


梁開明發來這條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給自己的手上藥水。


 


那天我還是受傷了。


 


那天滿地狼藉,是我跟梁開明收的尾。


 


他倆一句話也沒說,可卻又像是將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收拾完,他們到院子裡喝啤酒。


 


「冷不冷?」


 


初春的風寒意浸骨,院子裡的櫻花樹開得正盛,燈光下顯得格外蓬勃。


 


我縮了縮脖子,接過梁開明遞過來的啤酒。


 


「你手怎麼了?」梁開明問。


 


我翻過手來,這時才發現手背被玻璃劃傷了,血已經沿著一條長長的口子凝固了。


 


「沒事。」我揭開啤酒易拉罐,口吻輕快地說。


 


梁開明看了我許久,而後說:「你的戰鬥結束了。」


 


我輕輕地笑了一聲,「而你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梁開明也跟著輕聲一笑。


 


陳岸被開除後,尚傑那邊的合作中斷。


 


我向俞方申請將恆森移交到自己這邊,繼續跟進。


 


公司沒有明確表態,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默許了。


 


陳岸向來將資源攏在自己手裡,所以尚傑並沒有通過陳岸接觸到恆森的核心,隻得自覺放棄。


 


沒過多久,恆森就將這個項目公開招投標了。


 


我約了梁開明吃飯,還是上次那家店,我也帶著一箱銀國色。


 


兩瓶下肚,兩人都有些暈乎乎的。


 


隻見我嘴角盈笑,認真問他:「這次可以交底了吧?當初,你是不是有意接近我的?」


 


梁開明靜默不作聲,目光灼灼望著我, 「你的臉已經好了。」


 


我順利地拿下了標,令公司所有人驚詫不已。


 


流言並沒有消失,反而變本加厲。


 


可是我卻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俞方說得對啊, 隻有錢賺到兜裡才最實際。


 


與恆森的合作很順利, 有些對接的瑣事也並不需要驚動梁開明。


 


每次我去恆森對接具體事務時, 梁開明不是外出,就是在開會。


 


還有一次,他在辦公室和人談事, 爽朗的笑聲不時地從辦公室裡傳出來。


 


事情談完後,一個身材高挑勻稱的女人從他辦公室裡走出來。


 


三月份, 她穿得比夏天還清涼。


 


我站在助理的工位旁核對票據,一抬頭和出來送客的梁開明對視了一眼。


 


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麼刺眼。


 


我很久都沒再跟梁開明聯系。


 


五月的某一天,我的朋友生孩子,我去醫院探望。


 


走到半途, 手機震動, 來電顯示竟是「梁開明」。


 


「陳岸老婆被抓了。」


 


我感到很驚訝。


 


原來沒過多久, 陳岸妻子就去健身房鬧事了,鬧得人盡皆知。


 


陳岸在健身房打了她一巴掌。


 


回家以後她就給陳岸下了藥,陳岸因此進了急救, 可是藥量過大, 造成了不可逆的大腦損傷,運氣好的話,可能會在床上度過下半生。


 


說完後, 梁開明嘆口氣, 問我:「你最近怎麼樣?」


 


我拿著手機, 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又誤入了急救區。


 


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讓我想到陳岸, 想到他妻子,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裡。


 


「還好。」


 


兩邊俱是沉默。


 


好半天, 才又聽見梁開明調侃:「你就沒有別的話跟我說?」


 


「說什麼呢?」


 


梁開明噎住,「就問問我最近怎麼樣啊。」


 


我笑出了聲。


 


「梁開明, 生命太脆弱了,我們活在當下好不好?」


 


梁開明不說話,半晌沉沉地嘆出一口氣, 「一小時後,老地方見。」


 


我驅車前往, 油門踩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篤定。


 


梁開明已經到了。


 


他立在門前,雙手插著褲兜,也不說話,隻微笑看我。


 


風有些大,吹亂了頭發。


 


梁開明走上前來, 伸出手, 撥開遮住我眼睛的頭發。


 


「我搬了箱酒。」他說,「不喝點酒,有些話可不好說啊。」


 


我跟在他身後。


 


玻璃門倒映出我的身影, 發短利落,嘴角吟笑,動人極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