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年年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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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對頭無數次攪亂我和男神的約會。


 


最後一次,我氣得放狠話:


 


「溫似年,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


 


出於報復,我破壞了他的每一次相親。


 


直到第七個女孩出現,我笑著祝福他:


 


「你們很般配,以後要好好在一起啊。」


 


S對頭忽然紅了眼,咬牙切齒地盯住我:


 


「說到就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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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歲,做鬼了也別放過我。」


 


01.


 


溫似年說完這句話。


 


空蕩的餐廳包廂靜了一瞬。


 


我看著他泛紅的眼尾,怔了兩秒:


 


「你以為我想放過你啊?我是看剛剛那個女孩挺好的,怕你錯過……」


 


「不需要。」


 


溫似年垂下眼睫,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


 


「再好也不需要。」


 


我驚訝:「你上次和咱媽說自己是不婚主義,該不會是真的吧?」


 


「是。」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字,驚得我連連吸氣。


 


我和溫似年從咿呀學語就開始認識,我了解他,就像農民伯伯了解大糞一樣。


 


但二十五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他是個不婚主義者!


 


「溫似年,你怎麼能不婚呢?」


 


我急得在包廂裡飄來飄去:


 


「我還等著搶你孩子的玩具,趴在她的床頭扯她頭發……」


 


溫似年一邊按下服務鈴,一邊輕笑出聲:


 


「你就這麼喜歡欺負小孩兒?」


 


我叉腰瞪他:「你小時候就是這麼欺負我的!」


 


溫似年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悅。


 


我氣鼓鼓還想控訴,服務員推門走了進來。


 


溫似年讓她把桌上所有的剩菜都打包起來。


 


我窩到角落保持沉默,不防溫似年忽然看過來:


 


「怎麼不說話了?」


 


我嚇得跳起來:「先別和我說話,你會被人當成神經病的!」


 


「有病的是我,你慌什麼?」


 


溫似年不以為意。


 


我瞪眼。


 


溫似年嘆了口氣,轉頭朝服務員解釋:


 


「請你不用害怕,我在和一個膽小鬼聊天。」


 


「......」


 


看著瑟瑟發抖的服務員,我也嘆了一口氣。


 


自從我S了之後。


 


溫似年好像越來越不正常了。


 


02.


 


最開始是我S的那天。


 


他接到溫媽媽的電話,愣了許久,突然笑著問:


 


「您怎麼也跟著她胡鬧,開這樣的玩笑?」


 


溫似年又不聾,怎麼可能聽不出電話那頭的哭聲?


 


但他好像在聽到我的S訊那一刻,就選擇性閉塞了耳目。


 


哪怕看到我那具被車碾壓而過,血肉模糊缺了半個腦袋的屍體……


 


他也隻是喃喃了一句:


 


「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那天我做了盛裝打扮,難為他還能看出來。


 


他在我的墓地旁邊買了棟房子,卻不肯參加我的葬禮。


 


孤兒院的小朋友問起我,他總是說:


 


「我惹姐姐生氣了,所以她不肯回來。」


 


他聽溫媽媽的話去看心理醫生,在醫生面前卻又固執一詞:


 


「溫如歲隻是離家出走了。」


 


S後第三十天,我終於忍不住出現在他面前。


 


溫似年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怎麼才回來?」


 


他從椅子上倉促起身,踉跄著來拽我的手。


 


手指穿過我的腕部,他呆呆怔在原地。


 


我告訴他:「溫似年,我已經S了。」


 


溫似年攥了攥手,良久,他笑著點點頭:


 


「你回來了就好。」


 


好像平靜地接受了我S了的事實。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會和我鬥嘴,惹我生氣,分分鍾讓我不痛快。


 


他相親的時候ťṻ¹我故意坐在旁邊,對他龇牙咧嘴。


 


「乖啊。」


 


溫似年側頭,旁若無人地安撫我:


 


「等我吃完就回去哄你。」


 


那些相親對象看到他對著空氣說話,都丟下一句「神經病」就跑了。


 


剛剛第七個女孩,是唯一矜持地說自己有事,禮貌離開的人。


 


溫似年是故意的。


 


他好像和以前又不太一樣。


 


03.


 


「溫如歲。」


 


溫似年忽然喚我。


 


他已經回到家,手裡拿著個熊貓玩偶,正仰躺在床上。


 


我困惑地俯視他。


 


「不是想欺負小孩兒嗎?」


 


溫似年晃晃手裡的玩具,輕輕閉上眼。


 


他的姿態透出一股子縱容,仿佛在說:


 


「來吧,隨你欺負。」


 


……你又不是小孩兒。


 


我還沒來得及吐槽,就聽見溫似年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我怔了怔,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


 


我S後的這一年,溫似年患上了嚴重的失眠。


 


他以為我不知道,夜裡總在我面前裝睡。


 


可他不知道,我是鬼,能夠對他隱身。


 


我無數次躲在牆角,看見他凌晨三點從床上坐起來。


 


「溫如歲?」


 


他對著空氣喚我的名字,沒得到回應,等了片刻再爬起來吃藥。


 


有時候一邊吃還會一邊念叨:


 


「沒讓你見到想見的人,你會怪我嗎?」


 


我明白,他一直對我的S耿耿於懷。


 


因為S的那天,他以為我約了學長見面。


 


溫似年突然胃痛,讓我出不了門。


 


眼看已經遲到,我氣急地對溫似年放了狠話:


 


「溫似年,你今天要是敢裝病騙我,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


 


溫似年果然是裝的,我更生氣了。


 


我氣鼓鼓地出門做完妝造,在去蛋糕店的路上遭遇了車禍。


 


一輛轎車無故衝進商業街,連撞多人,造成 5 S 12 傷。


 


我沒有見到Ŧũ̂⁺學長。


 


溫似年大概很自責。


 


他怪自己攔著我,也怪自己沒攔我。


 


他不知道,那天我要見的人根本不是學長。


 


04.


 


我微微俯身,看著溫似年憔悴的睡顏。


 


沒忍住呼氣吹了吹他的額發,輕輕罵了一句:


 


「溫似年,你個笨蛋。」


 


「別鬧。」


 


睡夢中的溫似年下意識彎起唇角,喃喃道:


 


「別鬧了,歲歲。」


 


我徒然屏住呼吸,不敢置信。


 


溫似年從未當面叫過我的小名。


 


當初,溫媽媽在同一天,先後撿到了被遺棄的溫似年和我ţū́ₐ。


 


她給我們分別取名溫如歲,溫似年。


 


便是取自晏殊的一首詞:


 


「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佔春風。」


 


溫媽媽對我們寄託了美好的祝願,但可惜事與願違。


 


我和溫似年在同穿尿不湿的年紀,就開始不對付。


 


一張大通鋪兩床被子,他總要把我擠到角落搶我的睡。


 


那麼多的玩具,他偏偏看中我手裡的熊貓玩偶,和我搶到昏天暗地。


 


……


 


聽孤兒院的阿姨們說,我們可以從床頭打到床尾再打回床頭,一天都不得闲。


 


但慢慢長大後,我和溫似年的性格卻有了天壤之別。


 


他安靜、懂事,是大人眼裡的乖乖仔。


 


我淘氣、活潑,是小孩們公認的魔王。


 


所以每次我闖禍的時候,大人們總是對我說:


 


「阿年是哥哥,要多看著歲歲,知道嗎ƭü₂?」


 


溫似年就仗著長輩們給的尚方寶劍,一路斬盡了我的桃花運。


 


小學時候我和男同桌玩得好,他以哥哥的名義逼人家讓座。


 


初中我學電視劇給人寫情書,轉手被他告到溫媽媽那兒。


 


一直到大學,我喜歡法律系的學長兼男神。


 


偶爾有機會和學長見面,溫似年無論多忙,都要來搞破壞。


 


他說智者不入愛河,我已經夠蠢了,掉河裡會被淹S。


 


……就這樣從小到大的S對頭。


 


他在潛意識裡,怎麼會喚我歲歲呢?


 


我忐忑剛皺起眉,就對上了溫似年徐徐睜開的眼睛。


 


05.


 


才睡了不到二十分鍾。


 


他的眼角莫名湿了一塊,仿佛一眨眼就會凝成水珠落下。


 


我不自覺放輕聲音:


 


「做噩夢了?」


 


溫似年靠坐到床頭,垂眼,笑著點點頭:


 


「聽見你罵我了。」


 


我無語:「你睡覺都這麼警醒,是在怕什麼?」


 


「怕你對我圖謀不軌。」


 


這家伙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Y。


 


我跟著溫似年晃到廚房。


 


「那你可就多心了,陰間追求我的帥鬼多得能繞地府排成一圈,我現在對人可沒興趣。」


 


我用指頭點點他,再點點自己:


 


「咱倆現在,人鬼殊途。」


 


溫似年倒水的動作滯了滯,沒說話。


 


我的耳朵動了動,轉身就要離開。


 


溫似年下意識伸手拽我,隻拽著一片空蕩。


 


愣了愣,他縮回手,輕聲問:


 


「去哪兒?」


 


「城南有個人S了,我去接他下地府。」


 


我得意道:「你忘了?我現在是陰間的兼職鬼差,業務繁忙。」


 


溫似年挑眉:「兼職一年,還沒轉正?」


 


「......」


 


瞧不起鬼呢!


 


我氣鼓鼓地要走,轉身之際看到桌上放的打包盒。


 


到底沒忍住回頭多嘴了一句:


 


「溫似年,少吃點剩菜剩飯吧。」


 


我們都是苦過的孩子,從小就有絕不浪費糧食的習慣。


 


但是......


 


「我看過不少胃癌S的人,都可醜了。」


 


「你悠著點,別老了醜兮兮地來見我。」


 


離開之前,我聽見溫似年低低的悶笑。


 


他說:「不會。」


 


那時候,我竟沒懂他的意思。


 


06。


 


我去城南接完亡魂。


 


在地府碰見同事,被念叨了一頓:


 


「溫如歲,你再不去投胎,小心魂飛魄散了。」


 


我渾不在意:「放心,我有數。」


 


「你再有數也沒時間了!最後七天,自己看著辦啊。」


 


投胎也是有時效,不等鬼的。


 


為了晚點去投胎,我才當了鬼差。


 


隻剩七天的時間……


 


我情緒低落下來,晃蕩到了自己的墓碑前。


 


天已經黑下來,墓園坐落郊區,一片黑森森的。


 


唯一的光亮,是不遠處一座房子發出的燈光。


 


那是溫似年的房子。


 


我看著那道朦朧的光,忽然想起十八歲那年。


 


因為在同一天被領養,在戶口本上,我和溫似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十八歲的生日,夜裡我和溫似年坐在孤兒院的後院臺階上,問他許了什麼願。


 


溫似年沒回答。


 


我便看著遠處城市繁華燈火,自言自語:


 


「我的願望是,我想以後有個家。」


 


溫似年說:「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不是這樣的家,是……」


 


孤兒對家的認知是那樣貧瘠,我無從想象,搜腸刮肚也隻能搜出一句形容:


 


「是一個無論我多晚回去,都有人為我留一盞燈的家。」


 


……好像我S後的每個夜裡,溫似年家中總有一盞燈,徹夜通明。


 


我的心重重跳了一跳,想也不想就往溫似年的房子飄去。


 


等飄進客廳,看見溫似年靠著沙發的背影,我又停了下來。


 


隻剩七天了。


 


我忽然計上心頭,隱起身形,改用男人的聲音:


 


「溫似年,我是溫如歲在陰間的朋友。」


 


「我來是告訴你,溫如歲她投胎去了,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快速說完臺詞,我定定地等著溫似年的反應。


 


等了半天,沙發上那道人影隻微妙地僵了僵,而後就一動不動。


 


這什麼反應?


 


我鼓了鼓嘴,誇張地一下子跳到溫似年面前。


 


「嘿,沒想到吧,我……」


 


騙你的三個字被我咽了回去。


 


因為我看到了他淚流滿面的臉。


 


07。


 


除了嬰兒時期。


 


從小到大,我隻見溫似年哭過一次。


 


那年五歲,我被一對有錢夫妻領養了。


 


離開孤兒院之前,我真心問溫似年:


 


「溫似年,我走了以後就沒人搶你的玩具了,你高興嗎?」


 


我沒聽到他的回答,就被養父母帶走了。


 


結果沒幾天,我孤身一人跑回孤兒院,就看見溫似年等在門前。


 


大冷的冬天,他穿著破舊的薄棉衣蜷在門前,固執地一直仰頭盯著路口。


 


四目相對,我丟臉極了,轉身想跑。


 


「溫如歲。」


 


溫似年從身後拽住我的手,掰過我的身子。


 


他看到我青紫交加的臉,看到我脖頸上未結痂的傷口,表情瞬間可怕極了。


 


我嫌丟臉,撇過頭,心虛地解釋:


 


「他們家有個兒子打我,我還手了,我沒輸給他,但我打不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