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夫妻倆勤奮幹活，小日子過得不錯。

但是，半年過去，我媽肚子依舊沒動靜，不由得有些慌了。

 

村裡人幾乎當著我媽的面說她下不了蛋。

 

在這個年代，又是在農村，生不了娃便是天大的罪過。

 

相罵的時候，別人就拿捏著這條罵。

 

村裡打平伙的時候，也直接不叫我爸。

 

不僅是這樣，我奶還天天來，稍微個不順心，對著我媽就是一整天地罵。

 

走的時候，還要捎走家裡的東西，說蛋都生不了，吃什麼吃。

 

我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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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回來，好幾次看到她偷偷哭。

 

甚至有一次，我爸看到我媽拿著剪刀，對著手腕比畫。

 

他頓時嚇得魂都沒了，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8

 

我爸找來了三嬸陪著我媽。

 

三嬸潑辣，是唯一能鎮住我奶的。

 

加上三嬸懷著孕，我奶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秋收一過。

 

米糧交了公糧後，再留下一些吃的，其餘全都賣了。

 

我爸拿著這些錢，帶著我媽去了城裡。

 

我爸租了個房子，又買了個小推車，賣起包子來。

 

夫妻倆在一個學校前擺攤。

 

生意意外地不錯。

 

沒了村裡的風言風語，再加上生意忙。

 

我媽的精神好了很多，變得和以前一樣愛笑了。

 

隻是偶爾，看著別人抱著孩子。

 

她臉上會露出失落的表情，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我這肚子怎麼這麼不爭氣……大水，你說我要是真生不了孩子怎麼辦？」

 

我爸安慰她：「那我們就去抱養一個，生恩不如養恩，養的更親。」

 

雖然這樣說，夫妻倆還是盼著有個親生孩子的。

 

隔壁鄰居告訴他們，她兒子兒媳本來一直沒孩子，後來去縣醫院看了，吃了一些藥，就懷上了。

 

我爸媽頓時興衝衝地去了醫院。

 

一番檢查下來，居然沒什麼問題。

 

醫生隻給他們開了一些補藥。

 

我爸媽認真地吃著藥。

 

然而，幾個月過去了，我媽的肚子依舊沒動靜。

 

夫妻倆又想了其他辦法，吃了很多偏方，卻依舊沒盼來孩子。

 

雖然沒兒孫運，但是包子鋪的生意越來越好。

 

開年，我爸就盤下學校門口的一個鋪子。

 

不僅賣包子，還賣油條、湯粉，也賣午餐和晚餐。

 

這大半年下來，就掙了七八萬。

 

比在煤山還掙錢！

 

夫妻倆剛數完錢，敲門聲響起。

 

我爸打開門，居然是許久未見的四叔。

 

四叔滿臉堆笑，仿佛之前的矛盾從未發生過，神神秘秘道：

 

「大哥、大嫂，你們要孩子不？」

 

9

 

我爸皺眉：「什麼孩子？」

 

「男孩！保管是男孩，健康的！」四叔擠了進來，還將門關上了。

 

我爸媽沒說話，其實是有些心動的。

 

「多大了？」我爸又問道。

 

「一兩歲、兩三歲，都行。」四叔嘿嘿笑了一聲，「不過，得花點錢。」

 

我爸一聽，就覺得不對勁。

 

他本來以為是我四叔認識的人，家裡孩子多了，想抱養個出去。

 

但是聽這口氣，年齡隨便選，還要錢……

 

「四水，你別又在做什麼缺德事吧？拐孩子可是犯法的。」我爸立即正色道。

 

我爸嚴肅的時候，四叔還是怕他的。

 

四叔不再說孩子的事，轉而道：「大哥，你能不能借我十萬塊？我有個好兄弟，有個好項目，投資能有十倍回報，但是至少要五十萬起……」

 

我爸經歷過上一次的事，怎麼還可能借錢給他？

 

但念著兄弟情，還是讓他別投資，天上沒掉餡餅的好事。

 

我四叔頓時變了臉：「大哥，這可是賺錢的機會，我看你是我親哥才拉你一起的……」

 

他還沒說完，我爸氣得將他推出門，就把門關上了。

 

四叔罵罵咧咧了幾句，才走。

 

我爸就在板凳上坐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總覺得，自己這幺弟，是徹底走上彎路了。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爸媽於生孩子這件事上，沒了執念。

 

一切隨緣。

 

然而，臨近八月的時候，我媽突然變得嗜睡，還嘔吐……

 

我爸連忙帶著我媽去檢查。

 

這一查，居然懷孕了！

 

10

 

我爸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繞著我媽轉圈。

 

我媽也笑了。

 

她很久沒這樣發自內心地笑了。

 

從那以後，我爸就把我媽當易碎品似的。

 

不肯她做一點事，就讓她在家待著養胎。

 

甚至連飯菜，都是他做好了，帶回來。

 

我媽也知道這一胎來之不易。

 

平日裡更是小心翼翼。

 

過年的時候，我爸帶著我媽回了家。

 

他們已經連續兩年沒回家了。

 

這一年，終於有底氣回去了。

 

我爸媽穿著新衣服，風光回村。

 

那些曾戳著我媽脊梁骨的，看著我媽的肚子，臉色都不太好看。

 

隻敢在背後說一句：「肚子那麼尖，肯定是女孩。」

 

我媽懷孕後，我奶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我奶和我爸母子倆的關系，也暫時緩和了一些。

 

第二年，我爸媽前腳剛回到城裡。

 

後腳，我奶就來了，說是要照顧我媽。

 

一來，就進廚房搗鼓著。

 

很快搗鼓出一碗黑漆漆的湯，還有一股腥臭味。

 

「媽，這是什麼？」我媽皺眉問道。

 

「這是我特意找人開的方子，喝下後，肯定能生男娃。」

 

11

 

我爸一回家，就聽到一陣叫罵聲。

 

心中一慌，推門進去，就看到我奶坐在地上。

 

一邊拍著大腿，一邊罵。

 

「不孝」「白眼狼」「狼心狗肺」等字眼，不停往外蹦。

 

還有更難聽的。

 

我媽的臉色很難看，她面前，還有一攤腥臭的東西。

 

我奶看到我爸回來，哭得更起勁了。

 

「我辛辛苦苦開的方子，辛辛苦苦送來，熬好湯，結果就被她全倒了！我命苦啊！」

 

我爸連忙走到我媽的身邊，看著那一攤，裡面分明還有蟲子在爬著。

 

「媽，春芳的身體好，不用喝這湯！」

 

「她肚子裡分明是個女娃，這湯喝了就能生男娃！」我奶指著我媽的肚子道。

 

我媽懷孕後，我爸了解了很多這方面的知識。

 

知道是男是女，都是固定的，沒法通過藥物改變。

 

「不管男娃女娃，都是我的娃。」我爸堅定道。

 

當天，就買了票，將我奶送回了老家。

 

再之後，我奶時常會來城裡一遭。

 

好在，她不再逼著我媽吃藥，而是搜羅一些家裡的東西回去。

 

有時，甚至去抽屜裡翻錢。

 

不過，看在她沒鬧我媽的分上。

 

我爸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什麼辦法呢？那畢竟是生了自己的親娘。

 

轉眼，就到了我媽生產的日子。

 

我媽的身體不錯，本來以為生產很容易。

 

但是，順產的時候，居然遇上難產。

 

生了一天一夜都沒生出來。

 

後來，又臨時送去剖。

 

這一胎，生得格外艱難。

 

等孩子送到我爸手裡的時候，我爸直接就哭了。

 

一隻手抱著孩子，一隻手牽著我媽的手。

 

「媳婦兒，辛苦了。」

 

我媽筋疲力盡，但還是扒著我的襁褓看。

 

「男娃女娃？」

 

我爸聲音洪亮：「是個漂亮姑娘。」

 

我媽卻哭了。

 

這個女娃，就是我。

 

12

 

我剛出生。

 

我奶就來了城裡。

 

聽說是個女孩，臉當場就黑了。

 

怪我媽肚子不爭氣，怪我爸媽不聽她的話。

 

要是喝下偏方，生下的就是男娃了。

 

「媽，我不是說了嗎？男娃女娃都是我的娃！」

 

「一個賠錢貨養著有什麼意思？不如不要！」我奶氣呼呼道。

 

那時候，我爸還以為我奶說的是氣話。

 

一個星期後，我爸把我媽接出了院。

 

我媽其實一心想給我爸生個男娃的。

 

所以，在知道自己生了個女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

 

但是，真看著自己的孩子，怎麼能不愛？

 

尤其，我爸一直跟她說，女娃也有女娃的好，城裡很多人，都生一個女娃呢！

 

她很快開心起來，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

 

她躺在床上，床邊放著一個籮筐，一伸手，就能搖到籮筐。

 

帶小孩很耗費精力。

 

這一天，她看著我睡著，實在累壞了，也閉上眼睡覺。

 

結果一睜眼，就發現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而看清眼前的一幕時，差點魂飛魄散。

 

隻見我奶正抱著孩子，舉高了……

 

「S賠錢貨，摔S得了！」我奶惡狠狠道。

 

在這之前，我三嬸沒過一個孩子。

 

第一胎，是個女孩，掉進開水裡燙S的。

 

我奶說是不小心，但是卻有傳聞，是我奶故意的。

 

也因此，我三嬸恨S我奶了。

 

很顯然，我奶是真要摔S我。

 

我媽不顧刀口的疼痛，直接爬了下來，要搶回我。

 

兩個人廝打了起來。

 

別看我奶年紀大，但是力氣比我媽還大。

 

更何況，我媽生產完，元氣大傷，根本不是我奶的對手。

 

幸好。

 

我爸的包子鋪不遠，稍微有點空，就會回來看看我媽和我。

 

見到這一幕，直接將孩子從我奶手上搶了回來。

 

「哎喲喂！不孝子動手打媽了，就因為一個賠錢貨！

 

「我命苦啊，辛辛苦苦養了個白眼狼！」

 

我奶又哭鬧起來。

 

她是娘，這就跟尚方寶劍似的，她一搬出這個，我爸就拿她沒辦法。

 

我爸把我媽扶了起來。

 

懷裡抱著我，格外冷靜：

 

「媽，你別衝動，S人犯法。你不想要她，那就斷親。」

 

我爸的表情很嚴肅。

 

那一瞬間，就像做了什麼很重要的決定似的。

 

我奶心裡是有些不情願的。

 

一個女娃，摔S就得了，斷親多麻煩啊。

 

不過，她其實是有點怕我爸的。

 

我二叔有倆娃，自己又掙不到什麼錢，再加上二嬸管著，所以，一年到頭，最多給我奶吃點飯。

 

我三嬸恨極了我奶，更不會給她錢。

 

再說四叔，說是做大生意去了，已經一年多沒消息了。

 

實際上，我奶能依靠的也隻有我爸。

 

平時穿的用的，都靠我爸給錢。

 

聽到我爸說斷親，她覺得這是她大兒子服軟。

 

於是，見好就收。

 

從地上爬起來後，熟練地拎起桌子上的牛奶和水果，轉身走了。

 

13

 

「大水，你不能……」我媽緊緊地抱著我，大哭了起來，「你真要斷親，那我們離婚，我帶著女兒走……」

 

我爸看得心都碎了，連忙摟住母女倆：「我說的斷親，不是和閨女斷，是和我媽！」

 

我爸這想法，不是心血來潮，應該是長年累月的。

 

他的心早就涼了，也早就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