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與西瓜
第4章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我難以放下周逾。
若他權衡利弊幹脆利落甩了我,分手固然痛苦,但我已然盡力,不會留有遺憾地離開。
內心有兩個小人在拉扯。
天微微亮時,我收起合同,開始在網上翻找房源。
我要給自己一個保障。
從看房到成交不過一個月。
我給了這段感情三個月的時間。
在這期間,哪怕周逾能有一次改變,我都會和他好好過下去。
我搬進新家時,一切落幕。
Advertisement
「周逾,或許在你眼裡,沒有實質性的出軌,沒有爭吵,我們不至於到分手這步,但是我累了。
「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並肩前行、彼此依靠的伴侶,事實證明,你不是。」
從我提到聊天記錄開始,周逾就慘白著一張臉。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是,我承認我曾經對林未晚有過想法。
「可是鄧澄,沒有哪個男人在面對捷徑是不心動的?我也僅僅止步於此。
「你總覺得我偏袒林未晚,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和林未晚不一樣!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我若是不拿出點實在的東西,她怎麼看得上眼?
「我們在一起五年,一起走過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現在分開再去接觸新的人,未必會比現在合適,況且……」
13
周逾言辭誠懇,我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的言外之意。
我和林未晚不一樣?
林未晚有享受「實在好東西」的資格。
我沒有。
哪怕我的委屈顯而易見,他都熟視無睹。
周逾明白感情需要維護,隻不過他並不覺得身為女朋友的我值得一份優待。
因為在他眼裡我和林未晚不一樣。
所以他寧願委屈我,也要捧著林未晚。
一個念頭在腦海裡逐漸清晰。
「你一直都看不起我。」
長篇大論被打斷,周逾臉上表情茫然。
我凜著聲音。
「在你眼裡,林未晚是大小姐,所以你對她格外優待。
「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委屈,隻是和你媽一樣,覺得那是我該做的。
「在你們眼裡我不是本地人,又無父無母,能和你在一起算是高攀!所以不管是要我受委屈,還是為了你出錢出力,這都是我該做的。
「原來你對我說的那句為了芝麻丟西瓜,指的不是在你心中的分量,而是可得性。」
可笑我還苦苦堅持了三個月。
原來我早已是案板上的魚,被他們娘兒倆從頭到尾掂量個透。
周逾臉上徹底褪去血色,說不出一句話。
最真實的陰暗算計一層層揭開,我和周逾之間的問題也終於真相大白。
我突然笑了,將最後一點猜測說出來。
「今天這番長篇大論也不是你所謂的幡然醒悟,是你知道我買了房子,所以我的估值又增加了幾分。
「你知道最讓我惡心的是什麼嗎?
「是你明明滿是算計,舔著林未晚等一個上位的機會,卻還要打著愛我的旗號給你當遮羞布!」
捅出一切後,周逾惱羞成怒,他臉色扭曲,衝著我大吼。
「那你呢?別把自己說得多高尚!三個月前你就看到了,裝作沒事的樣子不就是想騎驢找馬嗎?!」
一番倒打一耙的無恥言論讓我震驚,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騎驢找馬的人是你吧!
「我該怎麼做?像個怨婦一樣撒潑打滾?還是祈求你的愛和林未晚雌競?
「周逾,你配嗎?」
他若是大大方方地和我分手,去追求林未晚,我還敬他幾分坦誠。
可他這樣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一面用虛偽的愛拖住我,一面蟄伏在林未晚身邊等著機會的做法,實在令我惡心。
在聽到最後一句質問,周逾瞳孔一縮,臉色漲紅。
「配」這個詞是他的逆鱗。
當初和王碩打完架,對方存心要膈應周逾,非要讓周逾受處分,是我據理力爭從中斡旋。
從辦公室出來那天,王碩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鄧澄,周逾配不上你。」
當時如果不是我攔著周逾,又是一場禍事。
轉身離開時,周逾跌跌撞撞追了上來。
「鄧澄!你別走!」
我回過頭看著他,眼眸裡是怒氣散去後的冷意。
「如果你再來打擾我,我不介意讓你的朋友來評評理。」
聽出我言外之意,周逾身形一僵,定在原地。
14
和陳清約定好的日子如期而至,我們一路前行,見識祖國的遼闊。
在美景面前,那些微小的情緒不值一提。
等我回來時,許悅幸災樂禍地給我打電話。
「橙子,周逾完了!」
「啊?」
許久沒有想起過這個人,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聽說林未晚纏上他了。」
在許悅的講述下我終於捋清楚整個事情經過。
不知道誰把求婚那天林未晚的猖狂言論錄像發到了網上。
神通廣大的網友扒出身份,紛紛去公司官博評論區激情發言。
公司本想冷處理等熱度過去,可是他低估了每個認真工作努力生活的人,熱度愈演愈烈,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
公司被查了。
首當其衝被調查的便是林未晚的高管父親。
後續可想而知,丟卒保車。
林未晚的過去也被扒得徹底。
初中霸凌過同班女同學,隻因女同學穿了和她同款的裙子。
孤立、扇巴掌、威脅恐嚇,最後女生選擇和家人一起報警。
因為年齡不滿 14 歲,家裡又出了不少錢和解,那時候網絡也不發達,最後不了了之。
怪不得我揍她的那天,她沒報警。
事情發酵後,門當戶對的未婚夫提出退婚,林未晚徹底從雲端跌入泥潭,索性賴上周逾,拿著床照要周逾負責。
「林未晚已經住進周家了,聽說天天和周逾他媽幹仗呢!
「周逾躲去公司,她就跑去公司鬧,這樣下去周逾遲早被辭退。」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聽見周逾的消息。
恢復單身後,我有大把的時間放在事業上。
除了愛情,精力這東西,投入到哪兒,哪裡就會有收獲。
我的收入不斷增長。
許悅婚禮當天,我和陳清是伴娘。
我扶著許悅下車,一轉頭,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了馬路對面的周逾。
他身穿著深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明明精心打理過,可眉眼間透出的憂愁困苦硬生生多了幾分頹廢,和頭頂的豔陽天格格不入。
我隻看了一眼,就轉過身。
這段從學生時期開始的戀情我已然盡力,正因為我問心無愧,放手離開時才會瀟灑痛快。
至少,此後夜不能寐的人不會是我。
15
十一月初,我獨自去了趟冰島看極光。
滿天絢爛的極光下,如夢似幻。
我站在奇觀下感慨。
這世界上值得追尋的事有太多,太過拘泥於情情愛愛實在可惜。
下飛機後,陳清來接我。
到家時,她撇著嘴欲言又止。
上次見她這個樣子,還是和周逾分手的時候。
我一邊在包裡翻找給她買的禮物,一邊同她開玩笑。
「怎麼了?誰又出幺蛾子了?」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沉重。
「周逾進去了。」
我手一頓,有些吃驚地看向她。
陳清看著前方,還是緩緩開口。
「林未晚和周逾同居後,周逾白天上班, 晚上還要收拾亂糟糟的房子, 沒多久就扛不住把周母從鄉下接回來了。
「林未晚和周母更不對付,三天兩頭吵架。
「有一次鬧得狠了, 剛好周逾下班回來撞見, 推了林未晚一把, 眼睛磕到桌角,左眼失明,醫生建議摘除眼球。
「林未晚接受不了現實,以故意傷害罪把周逾告了。」
我沉默地聽著,心底升起一陣唏噓。
當初一句玩笑話, 如今倒是一語成谶。
入夜,我在收拾行李, 一個陌生號碼打來電話,是周逾的大學舍友。
他問我能不能去見周逾一面。
「他說還欠你一句抱歉。」
我抬起頭,今晚的夜空難得看到星星。
我倏然想起, 周逾向我表白時的那天。
我們幾個相熟的朋友一起去露營。
我有些認床,翻來覆去就是沒有睡意, 幹脆從帳篷裡走出來。
周逾期獨自一人坐在火堆旁發愣。
我走過去問他:「怎麼還不睡?」
他沒看我,一板一眼地回道:「在想怎麼和鄧澄表白。」
空氣靜止幾秒,他猛地反應過來,回頭看到我,張張嘴想解釋什麼。
磕磕巴巴說了一堆,越說越亂,他索性鎮定下來。
「鄧澄, 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晚風輕拂,吹散了夏日的燥熱, 也吹亂了周逾額前的碎發,月光下眼眸亮如繁星。
如今物是人非。
我不想深究他是從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算計, 同樣也不需要遲來的抱歉。
沒有意義。
電話那端, 周逾的舍友還在等我回復。
我心如止水地開口:「不必了。」
16
兩年後, 我結婚了。
對方是蘇傑明的朋友, 叫江徹。
一個豪爽、略有一點江湖氣息的男人。
第一次見面,聽到我的職業後, 他爽朗地笑著:「很符合鄧小姐的氣質。」
自那後追了我半年, 送的東西大多是按摩椅、鍵盤這種日用品。
簡單實用。
用他的話來說, 這叫投其所好。
結婚後,他請設計師朋友在婚房裡布置了一間書房。
柔軟幹淨的地毯,暗紅色的實木書桌,背後是半面牆大的書櫃。
江徹一邊幫我整理書桌一邊解釋。
「我知道這書櫃拿起書來有些不方便, 但是久坐傷身體, 我想你能活動活動,放松一下身體。」
這話說得直白,我心裡泛起一陣暖意。
我的另一半, 不會看不起我的職業,也不需要我退讓受委屈。
因為在他眼裡我值得。
值得一份尊重,也值得一份偏愛。
這兩年我也交到不少朋友。
聚會上,新認識的朋友問我, 是否會將以自己的從前的戀愛經歷為靈感寫進書裡。
我眨了眨眼,笑著搖頭。
前路一片坦途,何必回頭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