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把孩子們吵醒，你自己哄！」

 

季淮南瞥了眼孩子們，老實吃癟，乖乖出去抱了床新被子。

 

4

 

「姑姑，姑姑，這個地方叫淮南，是姑父名字裡那個淮南嗎？」

 

易辭童真的聲音把我帶回到久違的過去。

 

曾經，我將季淮南堵在教室裡，也這樣逼問過他。

 

「季淮南，我追了你這麼久，你還不願意理我一下嗎？」

 

「沒讓你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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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嘴硬吧，你舍友都告訴我了，你上課盯著我的照片發呆。」

 

「他騙你的。」

 

我氣嘟嘟地轉變策略，拉著季淮南坐到我身邊給我輔導高數作業。

 

他來不及拒絕，就被我堵住了。

 

「你說過的，正經事找你，你不會拒絕。」

 

暮晚的夕陽半下，靠窗的教室染上最後一抹豔色。

 

我盯著相挨不過幾釐米，專注給我講題目的季淮南，問道：「季淮南，你名字裡的『淮南』是什麼意思啊？」

 

被我逼急了的季淮南無奈一句句解釋：「淮字取名有志向遠大之意，南是我媽媽的姓氏，正好我家就在淮河以南，所以得名。」

 

「有機會你帶我回去看看，好嗎？」

 

我拽住少年的衣角，半羞半勇地問道。

 

不知是不是為了快速擺脫我，他難得順從地回了個「好。」

 

心情加持，那天的夕陽美得不可勝收。

 

可惜，到現在，我也沒能回那裡看看。

 

隨口提的話，季淮南估計早忘了。

 

「要不你去問問姑父吧？」

 

「我不敢。」

 

已經相處了幾天，易辭還是怕季淮南。

 

「姑父就是看著有點兇，他昨天不是還給你買小蛋糕吃了嗎？你去問他，他一定會給你回答的。」

 

「好吧。」

 

易辭抱著讀本敲了書房的門。

 

微信彈出消息。

 

是樂不思蜀的易庭。

 

「我姐，計劃有變，麻煩你再照顧小辭幾天哈。辛苦，回去給你帶禮物。」

 

「我姐，再告訴你個事，勵呈哥回國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鍾勵呈決定出國的那天。

 

「我覺得鍾大哥對你心思不S，你要不考慮考慮他吧？」

 

易庭幸災樂禍完，不忘配上惡搞醜照。

 

「野完趕緊回來帶娃！」

 

輔以一腳踹過去的動態圖。

 

「姑姑，」易辭含著棒棒糖，蹦跶著出來。

 

「你姑父怎麼說的？」

 

「姑父說，淮南是他答應了一個人要帶她回去看看的地方。」

 

「姑父還說，如果有機會他就帶我去那裡玩。」

 

「是嗎？」

 

原來他記得。

 

「姑姑，姑父誇我愛讀書，特地獎勵我一根棒棒糖呢。」

 

我看著易辭嘴饞高興的樣，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頭：「易辭現在還討厭姑父嗎？」

 

「不討厭了。」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單純，一根棒棒糖足以對一個人改觀。

 

「對了，姑姑，你知道姑父說的那個人是誰嗎？」

 

我倒被易辭問住了。

 

時至今日，我又哪裡敢確定是不是自己呢？

 

5

 

「瀾瀾，好久不見。」

 

我帶易辭回家估計拿換洗衣服，遇到了鍾勵呈。

 

四年不見，我險些沒認出來。

 

他ṱŭ̀₉比從前多出了幾分儒雅姿態。

 

到底是認識二十年的朋友，我大方同他招呼。

 

「鍾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剛下飛機。想著來這裡逛逛，說不定會遇到你，還真被我遇到了。」

 

「小辭都長這麼大了，來，鍾叔叔抱。」

 

舊識再見寒暄，又正好順路，便一同走了一截路。

 

經過分岔路的時候，易辭眼尖，認出了停靠在路邊的車。

 

「姑姑，好像是姑父來了。」

 

季淮南的出現在我意料之外。

 

上一次他和鍾勵呈見面，是在訂婚典禮，以嘉賓身份出席。

 

就是那時候，我爸當著鍾勵呈的面將季淮南貶得一無是處。

 

「瀾瀾，我來接你了。」

 

季淮南徑直走向我，牽住我的手。

 

手掌傳來的溫熱真實，不是在做夢。

 

他笑得好看，晃了我的眼。

 

我全然忘記了想提前把他拉走的初衷。

 

「好久不見，季先生。」

 

季淮南身子高大，擋在前面遮了部分視線。

 

這是重逢以後他第一次主動。

 

「都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季先生如今是大大不同了。」

 

鍾勵呈的視線轉移到我和季淮南十指相扣的手上，眸中一暗，面上依舊帶著笑。

 

「聽說你們結婚了？」

 

「是啊，三個月前。」

 

「不好意思，結婚太高興，忘記給鍾先生發請柬了。」

 

鍾勵呈託著笑：「可惜，我隻看見過瀾瀾穿中式禮服的樣子。不過，我可以想象到瀾瀾身披婚紗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鍾先生年紀也不小了，想看婚紗自己結一次婚就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隱隱有較勁的意味。

 

季淮南看似波瀾不驚，隻有我知道他手上握住的力度有多大。

 

「季先生如今是江城炙手可熱的新貴，年紀輕輕，事業有成，妻女在懷，實在惹人豔羨。」

 

「隻是我聽說，季先生的女兒今年已有四歲，不知是真是假？」

 

鍾勵呈話中有話，我聽得實在不舒服，出言打斷：「鍾大哥，不早了，我們先告辭了。」

 

「瀾瀾啊，你真是我見過最傻的女孩。」

 

擦肩而過的時候，季淮南有意把我往他懷裡帶了帶。

 

「姑姑，姑父好像又變兇了，好可怕。」

 

季淮南的變化明顯到小辭都看出來了。

 

「我和他是碰巧遇到的。」

 

「不用和我解釋，你想見誰是你的自由。」

 

隨之，一路無話。

 

進門之後，季淮南徽墨般的瞳孔盯上了易辭手裡的袋子。

 

「手裡拿的什麼？」

 

「我鍾叔叔給我買的黑森林。」

 

「叫的可真親熱，他算你哪門子叔叔？」

 

「你兇我幹什麼？我爸爸說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現，鍾叔叔就是我的姑父了。」

 

易庭平時嘴沒個把門，不曾想讓小辭記住了。

 

「易辭，不許胡說！」

 

「姑姑，我沒胡說，就是這樣的啊。你不在家的時候，鍾叔叔經常從國外給我寄吃的，比姑父對我好多了。」

 

眼看著季淮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隻好捂住易辭的嘴。

 

鍾勵呈是我們之間的雷區，名字輕易提不得。

 

「小孩子說的才是真心話。」

 

「易辭說的對，我差點忘了，你們是訂過婚的未婚夫妻。」

 

季淮南的音沉到了底。

 

「我說了隻是恰好遇到。」

 

「舊情人再見，難免情不自禁敘個舊，不用跟我解釋。」

 

他無所謂的樣子激得我火冒三丈。

 

「季淮南，你這樣陰陽怪氣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

 

「……」

 

季淮南下颌繃得緊緊的，側著身子避開我的視線。

 

如果我沒看到他袖口下緊攥的拳頭，或許我就信了他的偽裝。

 

和季淮南戀愛幾年，多少對他有些了解。

 

神色語言可以偽裝，微表情騙不了人。

 

我逼著他和我對視：「你在介意什麼？」

 

「我沒什麼好介意的，是你自作多情。」

 

季淮南轉身上樓。

 

「季淮南，如果我和鍾勵呈之間有什麼，我和你根本不會有那段過去。我認識他，比認識你久多了。」

 

「我已經和你結婚，是你的妻子，我不會做出不合我身份的事，我希望你給我應有的尊重。」

 

我抱著易辭離開，門重重合上。

 

一陣風過去，什麼也沒帶走。

 

我和季淮南略微緩和的關系一朝回到原點，再次冰凍。

 

6

 

易庭夫妻倆回國後把易辭接了回去，家裡隻剩下我們三個。

 

「媽媽，你為什麼和爸爸分開睡？」

 

小孩子心思敏感，我隨便扯了個謊。

 

「你爸爸睡覺打呼磨牙，我受不了。」

 

「啊！真的嗎？」

 

薇媛驚掉下巴的樣子可愛極了，我被她逗笑，鄭重地點了頭。

 

「所以啊，媽媽以後都跟薇媛睡。」

 

「我也喜歡和媽媽待在一塊。」

 

小小的薇媛穿著睡衣依偎在我的懷裡。

 

「對了，媽媽，爸爸今天接我放學的時候被漂亮姐姐要微信了。爸爸理都沒理她，把那姐姐氣得跺腳，嘻嘻。」

 

小家伙幸災樂禍的時候，露出了甜甜的梨渦。

 

「人皆愛美，你爸爸長得帥，自然喜歡他的人多。」

 

大學時給他寫情書的女生一抓一大摞，我也未能免俗。

 

「那為什麼爸爸說媽媽不喜歡他？媽媽，你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薇媛靠到我懷裡，手指絞玩著我的衣服。

 

「沒有，你爸爸胡說的。」

 

孩子的世界單純美好，我撒起謊有些心虛。

 

「可你不和爸爸一起送我上學，我同桌就是他爸爸媽媽一起接送的。」

 

原生家庭的好壞對一個孩子的成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薇媛雖然才四歲，但她比同齡人早慧的多。

 

「媽媽之前忙，明天送你好不好？」

 

我握住薇媛嫩白的小手，和她拉勾：「媽媽保證沒騙你。」

 

「媽媽，我愛你。」

 

薇媛笑得眉眼彎彎，高興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我呆滯了好一會，才將她攬入懷裡。

 

和薇媛相處的感覺與易辭很不一樣，陪著薇媛，我會很心安。

 

有時候我在想，可能上輩子我們倆有緣，所以這輩子用另一種方式讓我們做了母女。

 

我幫薇媛蓋好被子，門口漏出的光隱約有黑影走過，好一會才消失。

 

隔天早上，送薇媛上學回來途中，季淮南主動和我搭話。

 

「你晚上有空嗎？最近新出了個電影。」

 

我看著他，沒回應。

 

在我以為他就此作罷的時候，他接著道：「電影反響不錯。」

 

他做出讓步，我順著杆子往下爬。

 

時隔多年，以夫妻的身份再來到電影院。

 

取票，買爆米花，可樂，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

 

我亦步亦趨跟在季淮南身後。

 

票是他買的，到了我才知道是情侶座。

 

陸陸續續來了好幾對情侶，全場燈光驟滅，細小的聲音一點點放大。

 

電影講的是男女主學生時代相愛，後來因現實問題不得不分開，多年後在另一座城市重逢的破鏡重圓的故事。

 

某些細節過於巧合，如同看自己曾經的經歷。

 

我和季淮南不約而同看向對方，又默契地收回視線。

 

「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香樟樹下。」

 

「我不小心撞到了你，送你去醫院，結果你賴上了我。」

 

熒幕切換到校園林蔭樹道的時候，季淮南意有所指對我說。

 

提到我賴上他，嘴角微微上揚。

 

燥熱的盛夏，香樟樹鬱鬱蔥蔥。

 

樹下單車，哎呦一聲慘叫，連接起我和季淮南的緣。

 

我膝蓋摔傷，他帶我看醫，繼而牽起我們之間的線。

 

那時的我有些暴躁跋扈，經常懟他，他硬是什麼脾氣都沒有。

 

我開始留意這個直率但有些憨傻的男孩。

 

「同學，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我追你，行嗎？」

 

「不行，不行......」

 

我喜歡季淮南震驚退縮時的羞澀，喜歡他一舉一動的良好教養，喜歡他談及專業知識時的自信從容。

 

季淮南不像父親那般的嚴苛S板，也不和弟弟一樣幼稚胡鬧，他像一束光，透過縫隙，照進我的內心世界。

 

電影放至中程，男女主在雨天分手。

 

演員演技精湛，音樂渲染氣氛，影院傳出不少啜泣聲。

 

「為什麼相愛的人要分開？」

 

「放心，最後在一起了。」

 

「雖然知道是 he，我還是替他們難過。中間分開的幾年，他們過得那麼痛苦。」

 

旁邊的小情侶邊哭邊討論。

 

觸景生情的我淚湿眼眶，季淮南遞過紙巾：「擦擦吧。」

 

微弱的光線下，季淮南眼裡有淚花閃過。

 

男女主分手的原因是雙方家世太懸殊，男主父親找了女主，羞辱一番後逼她離開。

 

我們恰恰相反。

 

爸爸說，如果我不分手，就斷了季淮南所有的退路，撤了他的出國名額。

 

我已經連累他被冠上「軟飯男」的蔑稱，絕不能再害他失去前途。

 

同樣的雨天，我主動提了分手。

 

為讓他S心，我領著鍾勵呈出現佯裝變心。

 

分手後易庭告訴我，爸爸在同一天找過季淮南，勸他知難而退。

 

爸爸的性格我最是了解，他看不起季淮南的出身，也不看好我和他的感情。

 

在他眼裡，隻有同樣出身的鍾勵呈才能和我相配。

 

一前一後，陰差陽錯坐實了我玩弄他感情後變心的事實。

 

我自知和季淮南再無可能，心S，答應父親的安排。